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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徐浩峰的電影市場有趣得多
徐浩峰要做寫實的人文武俠,便要呈現一個剝去了皮的武俠世界。“師父”是個泛稱,卻有多重釋義。當師父遇上一個軍閥漸強而武林式微的世道,一個科技對抗武術的時代,他利用或是重建“師父”這個個人身份的全程,都有了更加厚實的寓意。
徐浩峰在做電影的路上,一向是不刻意討好市場的,從一件買票趣事中便可窺一二。上周我到柜臺買《師父》的點映票時,匆忙道:“您好,《師父》,6點25場的。”工作人員跟我確認了兩次,仍不解:“我知道時間,但是您要看什么電影?” 我這才反應過來——他對著一個喊“師傅”的買票者,一定十分莫名吧。
電影名字直接沿用小說名字,他自己做導演的三部作品里,有兩部如此。從《倭寇的蹤跡》《箭士柳白猿》直到這部《師父》,名字都和他熾烈的個人風格如出一轍,硬氣而不必商量。
憑著這種態度,他端端正正地站著,朝武俠世界丟來了一些差異化的奇景。在《師父》里,沒有格斗式的血污淋漓,不是港式的花式肉纏,沒靠特效和3D就讓觀眾們爽爆。比如他給冷兵器的撞擊聲配上了節奏鮮明的電子樂,夾雜著器械刮著風的聲音,別有一番新鮮的感官刺激。這些不常見到的視景,基于的是正門的武術理論體系,是寫實功夫,正如徐浩峰自己所說“我是用知識來拍電影。”門外漢如我,既看不懂拳理也琢磨不清拳技,但那種“腳挪半分就將斃命”的緊張感,以及比武時有理有節的分寸,都能在利落的剪切感受到。
刀劍無情,拳理有心,操縱這拳理的人自有其思維邏輯。如果說人物的外像是其性格的承載物,那么在武打世界里,還要再加上他所使用的兵器和拳理。徐浩峰本人既是導演編劇、武術指導,又是武俠小說作者,便抻開了一個靈活通吃的專屬領域。他在武打設計里滲入他對人物和故事的理解,在你推我擋和刀起劍落之間,傳遞著諸如“知己知彼”“心虛”“借勢”“克服本能”等信息,文與武得以相融。從文字到影像,從招式到寓意,徐浩峰在其中獲得了多少轉換和融合的快感,大概只有他一人可以體會享用。
武俠故事看過一些,便知道“俠義”一詞的釋義雖然不同,卻時常是被凈化過的。而這些年徐浩峰要做寫實的人文武俠,便要呈現一個剝去了皮的武俠世界——臨危不懼的心理可能只是逞能,大義凜然的背后是另有所圖,善未必得善報。正如廖凡扮演的師父陳識,要北上來傳承詠春,這聽起來本是一個全面光彩的設定。而在《師父》的描寫里,他先招了一個徒弟做犧牲的棋子,又娶個女人來掩護,有情欲義氣也有謀略自私,在作品里他被叫做“聰明人”,有著復雜的矛盾。因此師父是個泛稱,卻有多重釋義。當師父遇上一個軍閥漸強而武林式微的世道,一個科技對抗武術的時代,他利用或是重建“師父”這個個人身份的全程,都有了更加厚實的寓意。如此看來,一個簡單的名字在電影營銷上可能不占便宜,但守住了它適宜的解讀空間。
寫實的筆已經力透紙背,而增添了幾分剔透的,是徐浩峰對于真實江湖里情的詮釋。在師父向他的女人交代底細的場景里,他從一個壓制住女人的招式,巧妙地翻轉,化作一個撐到天黑的懺悔合十,這是細節處理上的俏皮。宋佳飾演的女人,眼睛里似有遠山般的堅毅,而她不能離開天津的原因是15歲有過一個孩子,怕這個“小丑”長大了回來找她。另有一處場景很頑皮,鏡頭先是拍出徒弟耿良辰重傷后回來找茶湯女,剪切后發現這是幻想,原來他靠在墻邊遠遠看著她想:“不嚇唬她了。”在小說里的描述則是最后要“狠看她一眼”,寫的全是一個硬漢的柔情。
這些聽起來板正、實則情趣奔放的語言,在現代生活里已經很少被使用。人們惜時惜力,很少在飯局散場時寬慰地說,即使永不相見,“我們至少有一頓飯的交情。”女人會懂得精明地經營自己,又有多少人敢曠達地說“這輩子嫁過了,多謝你。” 在他的江湖里聽聽念念,格外有一種過把癮的快意。
精巧的寫實,奔放的情趣,《師父》是如此的武俠。電影后半段有一個場景,當幾個武館館長壓住陳識時,有人嗟嘆死了的耿良辰:“他是一個有骨氣的人,活著,武行會有趣些。”那刻我坐在影院,想到徐浩峰在文學和電影世界里已制造的種種。一件毫無疑問的事情是,有徐浩峰的電影市場真的有趣得多。
□姜姜匠(影評人)
編輯:劉文俊
關鍵詞:徐浩峰 《師父》武術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