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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慕蓉:寫詩是我的家庭手工業
原鄉是血脈里的家鄉
記者:1989年您第一次回到內蒙古,現在過了這么久,還記得當時的情形嗎?
席慕蓉:我母親在我第一次回內蒙古的兩年以前過世了,還好我父親還在,我父親以前在波恩大學教書,退休了住在萊茵河畔。我跑去找我父親,父親說,我給你找一個朋友尼瑪,讓他帶著你回去。于是我先是坐飛機到北京,再坐火車到張家口,在張家口尼瑪大哥來接我,坐吉普車往張北走。我就跟著尼瑪大哥見到了我的原鄉。
這個說了很多次,可是我愿意一直說下去。蒙古高原的平均高度大概是海拔1200米到1600米,走一段斜坡,走一段平路,慢慢看到草原了。我在車里只會叫,哎呀,哎呀!我是第一次去,但是我覺得我見過,隔了很久以后,我找到一個句子來形容,我發現我是走在自己的夢里,我走在自己的夢土上。
記者:您稱內蒙古為原鄉而不是故鄉……
席慕蓉:什么叫做故鄉,齊邦媛說過一句話,故鄉除了一個空間之外,她還是你年少的時候有人愛過你,對你有過期許的人所居住的地方。而原鄉,我認為應該理解為血脈里的家鄉。我有很多家鄉,香港是我童年的家鄉,臺灣是我成長的家鄉。但是到了內蒙古我才知道,我沒有生長在一塊屬于自己的土地上,我是插枝存活的人。從前原鄉對我來講非常模糊,但是我踏到原鄉的土地以后,藏在我身體里面的那個火種就把我整個燒起來了。幸運的是我在46歲的時候找到了自己的原鄉。
記者:自從第一次回到內蒙古,之后您每年都要回去幾次,草原成了您生命的重心。很多人都去過草原,但像您這樣每年都往草原跑的人,可能并不多。
席慕蓉:我每年都回去到處亂跑,到2005年的時候,從我父親母親的老家一直到南西伯利亞都跑遍了,但我自己對于草原還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到呼和浩特請朋友介紹一位內蒙古大學的教授,給我講內蒙古的變化與歷史。老師站在我前面,問我想知道什么,可我連想問什么都問不出來。我只能說,老師可不可以告訴我,我最該知道的是什么呢?
記者:您在文章里寫過,回到草原,走著走著,心里越來越踏實……讓我們感覺到原鄉帶給您一種強大的力量。
席慕蓉:我以前會比較害怕,但是現在我知道我不是單獨的,我不是孤單的。土地與人之間有很多神奇的感應,我無法確切地說出。但走在草原上,我就感到踏實,好像塵埃落定。我變成了一個完整的人。我的自信找到了,身份確定了。現在我到內蒙古草原去不是看山河,而是看我的朋友。我喜歡坐在朋友旁邊,聽他們用蒙語交談,我的心整個就踏實下來了。那是我的母語,即便我聽不懂,對我也有一種安撫的作用。
記者:現在再回到草原,您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席慕蓉:今年夏天我要去嘎達梅林出生的地方去探訪,他是我們蒙古族的大英雄。我沒什么特別的計劃,但我非常想到內蒙古的中學給孩子們演講,這是我最近最想做的事。如果有內蒙古蒙文的學校或者是漢文的學校愿意讓我去的話,我自己自費去,只要告訴我時間和地點,我很樂意去給蒙古高原的孩子們做演講。我目前是如此急切地希望大家能夠了解內蒙古草原的現狀,以及我們對草原的忽略跟忽視。我想這就是我目前要做的。
想讓大家從文字中讀到草原
記者:從寫情詩到寫蒙古高原的散文,您在寫作上的變化太大了。
席慕蓉:從前是人跟人之間的愛情誘惑我,現在人跟大自然之間的感覺誘惑我。自從有過草原之旅后,有人認為我寫東西有了轉變,但是我就是被美麗的東西所吸引,我是受美的誘惑而寫,創作的本質是沒有改變的。很多人喜歡我年輕時寫的東西,但是我在這二十多年里,真的努力想讓大家看見草原。
記者:您出版過《追尋夢土》《蒙文課》《給海日汗的二十一封信》等關于蒙古高原的散文集,您通過寫作關注原鄉,也替很多游子表達出他們內心的眷戀。
席慕蓉:1989年我第一次去蒙古高原,每一天對我來講都是那么珍貴。回到臺北后有個報紙約我寫我的故鄉,我跟編輯說,我可能沒有感覺,但我又想試試看。那時候我還沒有退休,我就在每個周末的時候,到我位于郊外的小畫室躲起來寫,因為我知道我會流淚。寫的時候我常常會想起《嘎達梅林》那首歌那種比較黯沉的調子。我寫《追尋夢土》是為了化解我的鄉愁,寫《蒙文課》是我逐步認識內蒙古這片土地的過程,在故鄉的所見所感我都寫在了里面。
記者:您的很多詩都很細膩、很抒情,而草原上蒙古族牧民給人的感覺是粗獷的,草原給人的感覺也是寬廣的。您如何用細膩的心思表現草原?
編輯:羅韋
關鍵詞:草原 席慕蓉 內蒙古 臺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