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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化視野中的犍陀羅文明
“別的都不打緊,有兩件物最難的:一件是一百單八顆人頂骨做的數珠,一件是兩把雪花鑌鐵打成的戒刀。”讀過《水滸傳》的人對此段描寫應不陌生。在十字坡,武松遭菜園子張青和母夜叉孫二娘暗算,三人和解后,張青將兩件奇器贈予武松,此后武松一直隨身攜帶。對于刀,小說特別寫道:“張青取出兩把戒刀與武松看了,果是鑌鐵打造,非一日之功。”“武松抽出腰里兩口爛銀也似的戒刀來,在月光下看了,刀是好刀,卻未曾發(fā)市。”
鑌鐵,又稱賓鐵,本是舶來物,在宋代還是重要商品,受政府嚴控,元代始立鑌鐵局。而鑌鐵早期輸入地之一是罽賓,即犍陀羅(又稱乾陀羅、犍陀衛(wèi)國等)。據《慧苑音義》載:“乾陀是香,羅謂陀羅,此云遍也。言遍此國內多生香氣之花,故名香遍國。”故又稱它是“香林國”“香風國”。犍陀羅曾對中華文明產生過深遠影響,可惜相關歷史記錄甚少,致今天讀者對其不甚了解,而孫英剛、何平合著的《犍陀羅文明史》則補足了這一空白。
犍陀羅文明的創(chuàng)造力
犍陀羅在今阿富汗東部和巴基斯坦西北部,包括克什米爾部分地區(qū),面積20多萬平方公里。因其部分領土在歷史上曾屬印度,人們常將犍陀羅文明視為印度文明的一個組成部分,忽略了其獨特性。其實,印度在古代并不指一個國家,而是指整個南亞次大陸,而犍陀羅核心區(qū)在其西北角一個小盆地中,東西北三面被大型山脈包圍。相對封閉的地理環(huán)境孕育出不一樣的犍陀羅文明。
佛教誕生于印度,后來卻一度在印度消失,真正讓佛教傳遍東亞的是犍陀羅。印度佛教只靠口頭傳播,早期傳入中原的佛經皆用犍陀羅文寫成,并非梵文。印度佛教禁立偶像,只允許使用法輪、菩提樹、寶座、足跡等象征符號,而今人看到的佛像均來源于犍陀羅,其雕造技法直啟后來的敦煌石窟、云岡石窟等。甚至可以這樣說,中原接受的實為犍陀羅佛教,而非印度佛教。正是在犍陀羅文明影響下,釋迦牟尼的形象從原來的人間導師升格為至高無上的神,個人修為的小乘教法開始轉向普度眾生的大乘教法。眼瞼半張,視線向下,面容安詳,嘴角微露微笑之意,鼻高而直(與額頭連為一體)……這一切細節(jié),匯成佛祖開悟前的冥想,這正是犍陀羅文明的偉大創(chuàng)造,至今仍感動著世界各地的人們。
犍陀羅文明為何有如此強大的創(chuàng)造力?因為它是多元文明的產物。
公元前334年,亞歷山大發(fā)起東征,犍陀羅亦被征服,大量希臘移民來到此地。亞歷山大逝后,帝國分裂,犍陀羅歸屬塞琉古王國,公元前3世紀中葉(約前256年),希臘移民在犍陀羅自立希臘—巴克特里亞王國(中國史籍稱為大夏)。公元前2世紀,大月氏人被匈奴擊敗,西遷中亞,征服了希臘—巴克特里亞王國(學界尚存爭議)。公元55年,大月氏人建立貴霜王朝,犍陀羅是其領土的一部分。該王朝的貴族都是希臘人,至425年才滅亡。
所謂犍陀羅文明,即指從公元前3世紀到公元425年之間形成的獨特文明,它在中原文明、內亞文明、古希臘文明、印度文明相互交融與碰撞中,極盡輝煌。
以佛教為例,本是孔雀王朝的阿育王派人傳入犍陀羅,阿育王前半生(即“黑阿育王”)憑借武力基本統(tǒng)一印度,自覺殺伐過重,后半生(即“白阿育王”)悔過自新,努力推廣佛教。當時印度流行的是強調等級的婆羅門教,利于貴族,對王權有威脅,故阿育王對新興的佛教持好感。佛教初期亦有等級意味,當它遭遇犍陀羅的希臘文明時,一變而成世界宗教。因希臘文明強調平等,帶有強烈的普遍主義色彩。希臘哲學的睿智與犀利,也為弘揚佛法提供幫助。如《彌蘭陀王問經》,完全采用問答體,本是柏拉圖的行文風格,而早期高僧那先的老師法鎧即希臘人,那先很可能也是希臘人。有學者甚至認為,傳向東亞的是“希臘化佛教”。印度佛教以鄉(xiāng)村為基礎,犍陀羅作為“千城之國”,摸索出成熟的運營手段、推廣方式、基本儀軌等,使佛教實現城市化,這是它后來能迅速風靡中原的重要原因。因無法與傳統(tǒng)的種姓制度相融合,佛教后在印度飽受排斥,中斷達數世紀,而經犍陀羅文明改造的佛教卻落地生根,融入到東亞的文明中。
人類文明全球化的最早嘗試
顯然,犍陀羅是人類文明全球化的最早嘗試,不同文明為犍陀羅文明做出貢獻,并從中受益。以民間傳說為例,印度兩大史詩《摩訶婆羅多》和《羅摩衍那》成書前便廣泛流行于犍陀羅,此外印度《五卷書》的故事也大量出現在本生雕刻中,其中很多故事成為后來佛經的組成部分。此外,古波斯的瑣羅亞斯德教經典《阿維斯塔》、古希臘神話傳說、草原文明傳說均在犍陀羅流行,出現了濕婆神、阿波羅、悉多、夏沃什王子、阿胡達并行的局面。
多元并舉,使犍陀羅的敘事文學高度發(fā)達,也深刻影響了中國文學。在佛教傳入之前,漢語重抒情、輕敘事,在佛教推動下,漢語敘事文學才躍上新的高度。值得注意的是,面對犍陀羅文明沖擊,前人保持了高度開放的態(tài)度。比如佛像中的肉髻、卷發(fā)并非中原風格,且佛像身披的是古羅馬裝束托加(即用長方形布折成,搭在肩上,用扣環(huán)等加以固定,使其自然下垂形成衣褶),這些“奇服異飾”經本土化后,均得以保留。民間如此,皇家亦如此。利用犍陀羅雕塑的寫實風格,古代帝王甚至按自己的形象塑造佛像。如雕刻于5世紀的“云岡大佛”(即三世佛中央坐像),據傳保留了北魏道武帝拓跋珪的形象;而龍門石窟的盧舍那大佛,據傳采用而武則天的容貌。不同文明匯入豐富了中華文明,使它更具活力。作為專史,《犍陀羅文明史》較全面地展示了犍陀羅文明的風貌。
帶有佛陀形象的迦膩色迦金幣。正面,銘文意為“眾王之王、貴霜王迦膩色迦。”反面,佛陀形象,帶有希臘風格,手勢為無畏,右邊為迦膩色迦的畫押。很顯然,佛陀已經被視為是神,和迦膩色迦錢幣上的其他神祇一樣。
佛陀不再是人間的導師而是神靈應該是大乘佛教的重要理念。
編輯:楊嵐
關鍵詞:犍陀羅 文明 犍陀羅文明 全球化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