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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淵靜:我的“敵營十八年”
潘淵靜生于1924年,今年已92歲高齡了。在他的人生歷程中有很長一段時間在海外度過:他是日據時期臺灣的高中生、是香港回歸前在港活動的地下黨員、是有多年駐海外經驗的外交工作者……有這樣一種說法,走出國門才會明白“祖國”的意義,這句話用在潘淵靜身上,格外貼切。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很難想象面前這位老人已經92歲了。他每天仍然讀書看報,家里訂閱了很多涉臺雜志、報刊,仍然在保姆的陪同下到戶外散步一小時。“只是走得很慢而已。”潘淵靜的太太笑著說,隨手撫摸老人的胳膊。白頭相伴的日子,時光很靜,很長。老人耳朵不好,很多話需要太太幫忙“翻譯”,老太太對“臺字號”的情況也非常了解。“其實我跟臺灣可沒有什么關系。”老太太說。這么關心、了解臺情,也不過是因為嫁了過來。在那時候,選擇潘淵靜是挺“冒險”的:他不僅是個臺灣人,還是個在海外工作的地下黨。“我們結婚的時候,他的身份還不能公開呢!”如今那些驚心動魄都過去了,再說起來,也不過是老兩口嘴里,一些淡淡的往事。
光復后的第一屆臺大生
“當時在臺灣,如果小孩子哭鬧不停,只要大人說了一句‘日本仔(日本人)來了’,小孩就嚇得不敢哭,可見日本人是多么的可怕。”說起自己在日據時期的臺灣度過的童年,潘淵靜還記憶猶新。但讓他印象更深的,當然是自己作為一名大學新生所親歷的臺灣光復的日子。
1945年,潘淵靜剛剛考入臺灣大學醫學部。因為戰事頻仍,本應春天開學的學校遲遲沒有上課。當年3月,美軍占領菲律賓,日本侵略者擔心美軍登陸臺灣,強征全臺中學以上的學生以學校為單位去為他們站崗。“那時我們被調到淡水河邊的觀音山挖戰壕、修工事,親眼看見了美國飛機轟炸臺北,擊中臺灣總督府的場面。”
8月15日,日本天皇廣播宣布無條件投降,被當做準軍人奴役的學生隊伍就地解散,潘淵靜興高采烈地回到家中,參與慶祝臺灣擺脫日本侵略者的殖民統治,回歸祖國。“我們家住在臺北市近郊士林鎮,鎮里媽祖廟內的‘七爺’、‘八爺’都被抬出來游行,盛況空前。當時的國民黨政府任命陳儀為臺灣省行政長官,令他來臺接收臺灣。陳儀是10月24日乘飛機到達臺北松山機場的,當時的歡迎隊伍從松山機場起連綿好幾公里,一直排到市內,人山人海。作為臺大學生的我排在歡迎隊伍的最前頭,在松山機場里迎接陳儀的到來,那時的興奮心情至今難以忘懷。”
臺灣光復了,潘淵靜心中涌起巨大的報國熱情。受“工業救國”思潮的影響,他決定轉系學習理工學科。“日據時代臺灣青年是不能學理工科的,所以光復以后我就要求轉系。當時臺灣大學光復后的第一任校長羅宗洛還找我談話表示不同意,我跟他說:‘為什么不行呢?我是臺灣高等學校理科的畢業生,學理工科很合適!’就這樣,我成為了光復后臺灣大學第一屆土木系的學生,而且還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
秘密招待所里的婚禮
潘淵靜和不少老臺胞都曾提到,若不了解臺灣民眾當時是在怎樣的屈辱中期盼過光復后的生活,不了解光復之初臺灣人民對當時的國民黨政府懷有多殷切的期待,就不能理解“二·二八”事件。“是腐敗的國民黨政府讓臺灣人民傷透了心。”
像不少進步青年一樣,潘淵靜是通過“二·二八”把革命的種子埋在了心里。“二·二八”事件遭到國民黨政府鎮壓后,他開始尋找渠道離開他生活了20余年的故鄉。
他要往北去,去祖國大陸,去解放區。
機會終于來了。“那時候我們聽說我士林的前輩何斌已經成功到達了大別山解放區,不少同伴都很向往。1949年3月,在臺灣中共地下黨的介紹之下,我跟何斌的弟弟一起從基隆乘坐‘中興輪’離開臺灣,抵達上海,暫住在上海臺灣同鄉會。那里也有地下黨員活動,很快,我們就收拾行囊,加入了浙東地下黨的游擊隊。”
在游擊隊里,這個一直向往革命的大學生終于見到了人民子弟兵的真實面貌:“我印象很深的是,那時候游擊隊是白天休息,夜里行軍。白天我們借住在老鄉家里,所有的戰士都睡在地上,連老鄉家的床都不會占。解放軍的軍紀嚴明、朝氣蓬勃,讓我終生難忘。”
很快,江浙地區相繼解放。潘淵靜還一度參加了“臺訓團”,希望能為解放家鄉出力。而兩岸對峙局面形成之后,潘淵靜接到了一個新的任務:前往香港從事地下工作。
“那時候的香港還是英國的殖民地,根本不允許我們黨公開活動。所以,我們是采用秘密身份先抵達澳門,再從澳門偷渡到香港。我的主要工作就是接觸、聯絡在港的臺胞,向他們宣傳大陸、宣傳新中國、宣傳黨的政策。那時候海外對我們黨的‘臟水’潑得可厲害了,到處都是什么‘共產共妻’一類的宣傳。而我的工作就是告訴他們大陸真實的情況。”
近兩年諜戰劇在大陸方興未艾,作為親歷者,潘淵靜卻把一切都說得云淡風輕。“那時候我們每隔幾天就會換地方住,跟人家介紹也都是假身份。結果有一次,我跟房東撒謊說我在某某公司工作,誰知那個女房東看上我了,還偷偷跑到我說的那個公司去看我,當然是找不著了!”
由于地下工作的保密性質,潘淵靜的個人問題就一直擱置了下來,直到1957年,33歲的他實在“忍不住”了。“我跟組織上說,我都33歲了,再不成家,估計就要一輩子打光棍了!”
就這樣,組織上為他安排了幾次相親,誰知第一次同女孩見面,潘淵靜就把女方“嚇”了回去:“第一次相親的那個女孩問我,你家是臺灣的,那你是不是臺灣解放以后還要回去啊。我當時也沒多想脫口而出:‘那當然了。’”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幾次相親不成,潘淵靜在香港的領導將自己的堂妹介紹給了他。“我的堂哥之前就曾經在臺灣做地下工作,后來被派到香港,所以我并不害怕他以后要回臺灣。”潘淵靜的太太說。
就這樣,兩人一見傾心,當年就結了婚。
“雖說是結婚,可是我們當年什么儀式也沒有。那時候他的身份還不能公開,回大陸只能住在秘密招待所。我們兩人就在秘密招待所拍了個照片,請親友吃了個飯。席上只有他的領導我的那位堂哥加上我的一個姑媽幾個人。其實我父母那時候還健在,但他們都在上海,而秘密招待所的地址在天津,所以他們也不方便過來,連父母都沒在,吃個飯拍個照,就算結婚了。”聽起來,阿姨還是難免有些委屈的,但是即便懷著這淡淡的委屈,幾十年也這么過來了。
編輯:邢賀揚
關鍵詞:潘淵靜 敵營 光復 地下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