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新疆，我腦海里總會蹦出兩個字：香！甜！

記得那年到新疆旅游，還是在敦煌上火車的時候，朋友送我一箱在路上吃的當地特產——李廣杏，并且告訴我，這是從新疆和田一帶引進的一個品種，入疆后你會隨時嘗到那里的各類水果，那簡直就是一個甜蜜的地界。果然，西出陽關，迎面是大漠熱浪挾裹著的一縷縷令人心儀的甜蜜。新疆的朋友用哈密瓜招待了我。哈密瓜不但營養豐富，香甜可口，而且藥用價值高，有清涼消暑、生津止渴的作用。品嘗著香甜的哈密瓜，與朋友盡情交談，頓覺甜蜜無比。

王樹理

我是一個有著種棗經驗的人，曾經具體操作過黃河入海口平原上一個面積達38萬畝之多區域的棗糧間作。一直以來，一種敝帚自珍的夜郎心態，總覺得天底下的棗子沒有比得過山東金絲小棗的質地。到了新疆才明白，那里的新疆大棗吃起來竟是那么甘甜可口，肉多、糖分大、有嚼頭、耐儲存，雖然不像山東的金絲小棗可以在陽光下拉出長長的金絲、逢年過節做成熟食供人們享用。但是作為可以生食的干果，它卻有著內地小棗無可比擬的優勢。

豈止哈密瓜、大棗，新疆在全國數的著的瓜果太多啦。吐魯番的葡萄、庫爾勒的香梨、昌吉的番茄、伊犁的杏、阿勒泰的櫻桃、喀什的蘋果和無花果……這幾年，隨著交通條件的改善，新疆的干鮮果已經占據了國內城鄉市場，甜蜜已經成了新疆的名片。而且這種甜蜜正在發酵成人們心靈上對新疆的向往與思念。許多沒有進過疆的人，總覺得那是個神奇而美麗的地方，要不然造物怎么賜憫于它如此豐富的資源？

物質上的甜蜜僅是一個方面，人心對甜蜜的那種感覺，則更富有詩性和情致。當你接觸到新疆歌舞，看到載歌載舞的木卡姆表演，聽到刀郎悠揚深情的歌唱，你就領略到“會說話就會唱歌，會走路就會跳舞”的說法的真實內涵了。新疆維吾爾族，上至七八十歲的老人，下至剛學會走路的娃娃，都能跳很好的舞蹈。那種沒有絲毫扭捏的水到渠成，簡直讓人嘆為觀止！維吾爾族、哈薩克族等民族的兄弟姐妹，都是極善于表達自己內心感情世界的群體，生活的甜蜜達到一定的濃度，總是掩飾不住情動于衷的那種激動。于是，敲起手鼓，彈起熱瓦鋪、迪塔爾，一場對甜蜜情感的恣肆宣泄便開始了。尤其是大型舞蹈木卡姆，真叫人擊節稱快！在疏勒，在麥蓋提，在哈密，在阿勒泰……幾乎在新疆的所有地域，都能看到木卡姆的表演，盡管由于語言方面的障礙，你聽不懂唱詞，但是隨著情節（或者叫做劇情）的發展，你會情不自禁地跟著表演者的節奏，或熱血沸騰，或淚流滿面，或鼓掌擊節……怪不得被列入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實在是大美至極！若干年前，參加一個在吐魯番舉辦的活動，葡萄園那甜蜜濃重的綠蔭下，小伙和姑娘們那美輪美奐的歌舞，被浸泡在濃濃的葡萄甜里，即令所有的人為之傾倒！那一時刻，讓我突然間感覺自己仿佛被“窖”在一個甜蜜的罐子里，我驚呼：新疆的天地是甜的！

再來說說新疆的“香”。回族人把香氣看得極重。倘若相互之間斷了香氣，就意味著從此斷絕了來往。不過，這里說的香氣，通常情況下是指節日或者重大紀念日請阿訇、毛拉誦經時炸制的“油香”。一個家庭做了油香，也叫動了“香氣”，是要分送給各位至親好友分享的。否則，就等于斷了香氣，相互不再來往。我想，新疆所有信仰伊斯蘭教的民族，都是有這樣習俗的。大概出于對香氣的敬重，在新疆人的飲食習慣里，“香氣”就成了其極具特色的支撐。于是，就有了香味濃郁的手抓肉、烤羊肉串、大盤雞、羊肉抓飯、九大碗、拉條子等數也數不盡的特色食品。人們在享受這些美味的同時，又把“香氣”與“甜味”結合在一起，正餐之前先上幾個干鮮果盤，再給每人來一杯“三炮臺”蓋碗茶，香和甜的融合就在人們有說有笑的氣氛中悄沒聲地浸潤了心靈。這是不是與兩世吉慶信仰中對后世天堂的憧憬有關呢？我想，所謂天堂的美好，也大抵離不開“香甜”的輔佐，至于天堂里的流水潺潺、仙樂裊裊，現世的新疆不是到處都可以見到嗎？新疆各族人民，在創建新生活的勞作中，始終用一種唯心自知的香甜感滋潤著崇尚美好的心靈。

說到這里，我不能不說一說新疆的“馕”。“馕”源于波斯語。早在漢代就傳入中原，據說這種食品前后曾有過26個名稱。“胡餅”就是傳入中原后的一種叫法。馕的制作，先以麥面發酵，揉成面坯，再在特制的火坑（俗稱馕坑）中烤熟。馕的品種很多，大約有50多個。常見的有肉馕、油馕、窩窩馕、芝麻馕、片馕、希爾曼馕，等等。馕作為家常便飯的主食，不僅有著“香”的特性，更適應了維吾爾、回族、哈薩克族等民族人民勤于勞作、長途跋涉的生存方式。馕含水分少，久儲不壞，便于攜帶，適宜于新疆干燥的氣候；加之烤馕制作精細，用料講究，吃起來香酥可口，富有營養，人們喜歡它就不足為怪了。

“可以一日無菜，但決不可以一日無馕。”馕的品性無意中暗合了新疆人吃苦耐勞、倔強自立的性格，又注入了清真食品純正的元素，以實實在在的干貨支撐起一方水土生存的人們結實的骨架和強健的體魄。有一年的盛夏，我在由喀什前往奧古伊塔冰川的路上，無意中碰到幾位趕駱駝的回族老鄉正在路旁的樹蔭下休息，他們每人手里一塊馕餅，另一只手舉一個牛皮水壺。這情景竟讓我感動不已。

如今，那些難忘的場景過去幾年了，我卻依然懷念它。新疆是香甜的，香得讓人回味綿長，甜得讓人舌底生津。就為了這份感覺，在我只要走得動的情況下，我還愿意每年都到那里走走看看，品嘗和感受那里的香和甜。

（作者王樹理系全國政協委員、中國伊斯蘭教協會副會長、山東省伊斯蘭教協會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