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民們眼里，在房頂上蒙著眼睛捉迷藏，用苞谷稈搭成小房子，坐在里面點火玩，這些幾乎是當?shù)孛總€小男孩共同的經(jīng)歷。父母無法隨時在身旁看管，自身又缺乏自我保護的意識和能力。

這樣的情況一度讓作為老師的趙敏覺得頭疼：“農(nóng)村留守兒童多，家長們要么沒有精力管小孩子，要么安全意識薄弱。你老是說孩子們不要在公路上騎自行車了，但是家長還是會買給他；我們在班會課上說了放學回家不要去采野果、野生菌，去了家長也不管；開家長會了在黑板上多講幾句，他們覺得自己的時間太寶貴了……

被教育過防火、防雷、防溺水的兩個男孩，最終沒防住垮塌的垃圾山。

垃圾山

村民口中的垃圾山，位于花山村東側(cè)兩公里處的山坳，垃圾在天然形成的坑中堆成山形，從上俯視，垃圾山和普通操場面積相當。有人估計，“得有四五十米高。”

花山村是花山鄉(xiāng)的政府所在地，有村干部和村民證實，這座位于花山村的垃圾場除了容納本村的垃圾，也將花山鎮(zhèn)上的垃圾收入其中。

一位村干部介紹，花山鄉(xiāng)下轄六個村，共有3萬人口，其中鎮(zhèn)上人口有1萬。在鎮(zhèn)上，商鋪和住宅分布在一段2公里左右的主街兩側(cè)。

花白頭發(fā)的老蔣是花山鄉(xiāng)的垃圾車司機，從2010年2月以來，他每天早上八點到十點開始工作，將垃圾車的音樂打開，沿著主街緩緩而行，居民們聽到音樂聲，便帶著垃圾出門，丟進綠色車斗里。

鎮(zhèn)上的垃圾大概在兩三個小時后斂收完畢，老蔣把車開到垃圾場，傾倒下去，中午12點前完成一天的工作。

事發(fā)當天，老蔣在上午11點多倒完垃圾，他回憶，那時的垃圾山?jīng)]什么異樣。直到晚上八九點，鄉(xiāng)政府的工作人員打電話叫他過去看，他向在場的村民證實：“垮了。”

老蔣說，“時間長了，有淤泥，還被水泡著，和上面的垃圾一起垮下來了。”

在村民的記憶里，這個垃圾山“有些年頭了”。有人說五六年，有人說至少九年，也有人說十五六年。老蔣最肯定：“快11年了。”

村民們都說，這期間，垃圾場無人看管、沒有護欄，里面的垃圾未經(jīng)任何處理。

“五年前有標志牌的，寫著‘垃圾場，禁止入內(nèi)’，時間長了就沒有了，又沒人經(jīng)管，標志牌就丟掉了。”老蔣說。

花山村一位村干部說，“我們還算不錯的，是有地方倒垃圾，好多地方都沒有地方倒。有的村都是就地掩埋，我們是垃圾處理比較好的，有集中堆放點。”

事發(fā)后，鎮(zhèn)雄縣委宣傳部外宣部主任熊濤說：“我們縣是國家級貧困縣，很多基礎(chǔ)設(shè)施都比較落后，很多問題都暫時沒辦法解決……我們縣里面都沒有處置垃圾的能力。”

花山村村干部介紹，垃圾山所在的土地，是村集體的，兩側(cè)山坡上的草豐厚肥美，是村民們放牛放羊的地方。有時候小孩子放牧無聊，便會到垃圾堆里翻找玩具。

有村民曾看到過，有小孩在里面撿到四五十公分長的膠質(zhì)玩具馬，還有的撿到過小低音炮，“修了修還能用”。成年人偶爾也會去，“在里面撿瓶瓶罐罐賣廢品，聽說還有人撿到過錢。”

出事前，沒有人把它當成安全隱患。

很多村民都知道，7月10日的垮塌并非是垃圾山多年來的第一次垮塌，就在一個月前便有過一次。

“一開始有點斜。”老蔣用手比了一個75度左右的斜坡，“農(nóng)歷的五月初三（6月16日）晚上垮掉一次，下雨，垮下去上千方（立方米）”——老蔣所駕駛的垃圾車，一車的容量大概有七八方。

多位村民證實，那一次的垮塌后，原本有坡度的垃圾山變成了直上直下的形狀，垮掉的垃圾向天坑更深處攤開，剩下的部分變成了斷崖，“上面有一個洼（凹陷進去的地方）”。

7月10日，在連續(xù)幾天的暴雨沖擊后，垃圾山再次發(fā)生垮塌，上面的垃圾傾瀉而下，和一個月前的垮塌相比，這一次的規(guī)模不大，“200方左右”，但恰巧，將兩個孩子掩埋其中。

倒著倒著，就形成了一個山

垃圾山，對昭通而言并不陌生。

一個月前的6月13日，昭通在中央第六環(huán)境保護督察組“回頭看”期間被通報批評，生態(tài)環(huán)境部發(fā)布消息稱：“云南省昭通市至今尚未建成規(guī)范化垃圾處理設(shè)施，這在全國地級市極為少見。由于長期缺乏規(guī)范的垃圾填埋場，全市垃圾污染問題突出，群眾反映強烈。”

清華大學固體廢物控制與資源化教研所教授劉建國介紹，類似的“垃圾山”現(xiàn)象在我國的農(nóng)村地區(qū)比較常見。“它其實沒有什么規(guī)劃，可能有礦坑啊、采石場啊，稍微偏僻的地方，剛開始這個地方開始堆了，慢慢的大家就把垃圾倒在這里，倒著倒著，就形成了一個山。”

他總結(jié)，農(nóng)村垃圾得不到及時處理，“會釋放出水污染物、大氣污染物。有的東西腐爛、降解，產(chǎn)生一些廢水滲入到地下，污染地下水和土壤；臭氣散發(fā)到空氣當中，就是空氣污染物。有的地方垃圾堆放到一段時間，點一把火露天焚燒，這對空氣的危害更大；而且垃圾中還有一些有毒有害物質(zhì)，比如廢棄的農(nóng)藥，這些東西的污染也更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