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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命垃圾山
“兒子找不到了”
從昭通市鎮雄縣出發,沿著302省道走上80多公里,就到了花山村。
路是盤山路。車子來來回回地繞,繞過連綿的梯田和玉米地,馬路另一側的山谷越來越深。農戶的白房子散落在地勢平坦的地方。
資料顯示,鎮雄是國家級貧困縣,也是云南人口和農業人口最多的縣;花山村是它200多個下轄村之一,和許多村落別無二致:海拔高,位置偏遠,交通不便,進村的水泥路是幾年前才修好的,耕地不多,沒有大型工廠,青壯年以外出務工為主。
在周家,父親周高成在四川的建筑工地打工,母親吳學敏在家務農、照顧小孩。四個孩子兩男兩女,兩個女兒讀初中,兩個兒子讀小學。
最小的兒子出生前,吳學敏也在外打工,從浙江到江西,三個孩子帶在身邊。2009年小兒子出生后,吳學敏回到故鄉,“在我們農村,兩個兒子就享到福了嘛。”
7月10日晚,太陽從云貴高原的山野里滑走。吳學敏把一盤炒土豆、一碟花豆、一碗酸湯擺上桌,等兩個放牛的兒子回家吃飯。
六點多,自家的兩頭牛跟著別人家的牛群一起回了村,但兒子遲遲未歸。
吳學敏有些急,開始給兒子的同學和朋友家打電話,“打是打了,但是我知道我的孩兒從來不會到哪家去。”她又到村里村外走了一遭,還是沒找到。
七點左右,她給在四川打工的丈夫周高成打電話,告知“兒子找不到了”。周高成報了警,隨后搭上趕往老家的車;吳學敏則叫上同村的親戚鄰居,四下尋找。
有關兩個孩子的訊息零零散散傳到吳學敏耳朵里,孩子的姑奶奶說,下午三點多,她發現孩子放牛附近的垃圾山發生過垮塌;同村的村民說,當天曾看到過兩個小孩在垃圾山附近玩。
兩個消息撞在一起,人們開始將焦點鎖定垃圾山。
防火、防雷,沒防住垮塌的垃圾山
挖掘從11日清早開始。
周家親戚和村民一開始用鋤頭和鐵锨在垃圾堆進行挖掘。
塑料袋、舊衣服棉被和煤炭殘渣裹在一起,“根本拽不出來”;盛夏季節,一鐵锨下去,垃圾的腐臭味直接撲在臉上,招來嗡嗡的蒼蠅。每個挖掘者都戴著兩層以上口罩,隔上十幾分鐘換一批人。
此后,政府從建筑工地臨時借調過來的挖掘機器到場。
在挖掘現場的村民見證,“12號中午11點多,挖到了弟弟,又一個小時左右,挖到了哥哥。”
現場醫療組確認,兩名兒童已無生命體征。
在村民們眼里,這注定是一場悲劇。因為在當時,對兩個小孩子來說,大堆垃圾從天而降,即便具備自救能力,也根本沒有機會;就算呼救,但垃圾場距離村子一兩公里,也不會被人聽到;垃圾場附近有一處變電站,但變電站里就算有人值班,能聽到的也只是機器的轟鳴……
“誰能想得到呢。”人們嘆氣。
7月13日,鄉政府以“給他們一些關心,讓他們建立對生活的信心”的名義,為周家提供補助31.8萬。同一天,兩位少年下葬。
事后,回憶起兩個年輕生命,親戚朋友無一例外地給出“乖巧”“懂事”“聽話”等詞,他們主動做家務,不和同齡人打架,也曾經在老師眼里“不注重個人衛生,有些調皮搗蛋”。
回憶起事情的經過,家人總覺得有無數種可能讓兩個孩子躲過這場災難——
兄弟倆就讀的小學,7月8日開始放暑假。家長有繁重的農活要做,放牛通常是農村小孩子的假期任務。“還不如不放假呢,就不會出事了。”孩子的堂哥說。
在“365天中有200天會下雨”的鎮雄,7月的雨更是說下就下,事發前,暴雨連續下了幾天;事發后,又接連下了兩場雨。唯獨10號那天,天晴,還出了太陽。“要是下雨就好了,他們就不去(放牛)了。”孩子的表舅說。
以往,同村的兩個小孩喜歡到周家找兄弟倆玩,然后四個人一起去放牛,那天他們卻遲遲沒去,倆兄弟沒繼續等,趕著牛出發了。“要是一起去,出事還有個喊‘救命’的。”孩子的母親說。
但偏偏每一種假設都沒有發生。
也有村民開始反思對孩子安全教育上的缺失。
一位村干部介紹,花山村的海拔大約2000米左右,山多,耕地少,農作物主要生產苞谷、洋芋和苦蕎。“苦蕎幾塊錢一斤,洋芋八角,苞谷五角,收個幾千斤,一年到頭根本賺不到多少錢。”
所以,青壯年勞動力大多選擇外出打工。男性外出打工,女性留下照顧小孩;夫妻外出打工,老人照顧小孩;或是托付給親戚照看。有村民調侃:“我們這里過節只過六一、三八、九九——兒童節、婦女節、老人節。”
編輯:周佳佳
關鍵詞:垃圾 花山 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