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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究竟該如何讀畫?看文徵明的讀畫方式
是以《湘君》、《湘夫人》無非是屈原舒懷遣興、申述大義之作。悱惻纏綿,他將所有的哀傷隱藏于心底,仿佛說給人聽,其實自說自話。信也罷,不信也罷,此時的屈原就是湘君湘夫人,有心之人非要糾纏實證湘君湘夫人是誰,真不算得是讀詩人,渾然忘了此生此地離汨羅江一直不遠。讀書讀畫,其實時空不妨勘破,則過去未來現在之心皆不可得,因其不可得故,且做有心人,當然也無可無不可。
如王樨登題文徵明《湘君夫人圖》云:“少嘗侍文太史,談及此圖,云使仇實父設色,兩易紙皆不滿意,乃自設之以贈王履吉先生。今更三十年始獲睹此真跡,誠然筆力扛鼎,非仇英輩所得夢見也。”贊美文老,非要先貶一下實父,王老師真是有心之人。而以“筆力扛鼎”形容此圖,真如寺人嚴峻求問補導術于左慈,令人不免失笑。有心人讀畫,莫不在于聽風而已。另西哲有云:一切歷史皆是當代史。以“我”讀畫,又過于偏執,與本來面目相悖,亦不足取。
那么,一個人究竟該如何讀畫呢?我們先看文徵明的讀畫方式。文嘉《先君行略》云:“(先君)性喜畫,然不肯規規模擬。遇古人妙跡,惟覽觀其意,而師心自詣,輒神會意解,至窮微造妙處,天真爛漫,不減古人。”首先是不被古人形式束縛,然后是體會古人用心之處,三是以彼心觀照我心。是以讀畫,其實是一個見賢思齊的過程。若看不出古人用心妙在何處,比肩古人且談不上,又如何能超越古人呢?
當然,或許我們會因為欲望過多,太想超越古人而失去了讀畫的意義。一如人生,若總想著比他人要搶先一步,則世間有何快樂可言。不如接受諸多的幸與不幸,乃至于感恩正是由于它們才成就了現在的我們。這大概有些神秘主義的色彩,比如老子說的“外其身而身存“。有人質疑說,既已置此身于外,則身存與不存又何必計較,偏偏又要強調身存?我想,恰恰是因為身存與不存都不再計較,身存才有可能吧?所以,文人作畫,重視的是解衣般礴的精神狀態,欣賞的也是它,學習的也是它,至于身份地位卻不做過多糾纏。故文徵明曰:“余少時閱趙魏公所畫湘君夫人,行墨設色,皆極高古,石田先生命余臨之,余謝不敢,今二十年矣。偶見畫娥皇女英者顧作唐妝,雖極精工而古意略盡。因仿佛趙公為此,而設色則師錢舜舉,惜石翁不存,無從請益也。”這里說的“古意”,大概就是畫面呈現的放松自如,是“士窮而后文工”的文人們應對現實世界的終極武器。“窮”不僅僅指財物上的匱乏,也指示精神上的窘迫。當年楊慎被廷杖發配云南,作為官二代的他如何會有財物上的匱乏,主要還是做為明朝第一才子卻只能困居偏遠地區的遺憾。可是,一旦他明白了“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則潛心問學,周游四方,遠離權力中心的諸多鬧劇,反而能享受生活,善始善終,何嘗不是一種“外其身而身存”的結果呢?
繪畫也是這樣,過于追求精細工整,造型準確,反而會失去了畫面的文化品味。而文化品位來自于畫家自覺的慎終追遠。文徵明的《湘君夫人圖》,追求的仿佛是趙孟頫、錢選那一代人的文化品位,實則卻是想起過去跟著老師畫畫,沒有好好珍惜請益的機會。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遺憾,老學生思念真老師的情懷,戀人相隔千里之間的纏綿,此中關聯有何人能洞察?一句話,不過“仁者愛人”而已。仁就是中國繪畫的核心。因此,他的湘君夫人,雖然舉止從容消散,用色有還似無,線條柔韌而隱,但整幅畫卻因其品位故幾可融化于古今時空之中。
畫本非為了流傳千古而作,但畫作確實做到了流傳千古。畫面的文嘉跋文曰:”先君寫此時甫四十八歲,故用筆設色之精。非他幅可擬。追數當時已六十二寒暑矣,藏者其寶惜之。”一句“藏者其寶惜之”,又把我們從精神世界的從容中拉回了現實。這就是人生吧?這幅畫,若沒有了文徵明、王樨登、文嘉的題跋,或許于文化欣賞上還不能完整,這造化的奧妙,人生際遇的神奇,真是一言難盡吶!
讀畫至此,思及至今還營營茍茍,一事無成,不免汗下。且誦“時不可兮驟得,聊逍遙兮容與”以自勉。
編輯:楊嵐
關鍵詞:讀畫 文徵明 古人 文徵明的讀畫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