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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生活、走進民眾、走進一線——
憶山尊
著名戲劇藝術家歐陽山尊先生在1991年組織了中國老教授協會專業委員會,將青年話劇院、鐵路文工團等文藝團體的老藝術家聯系組織起來,走進基層走進校園進行義演,產生積極的社會影響。山尊先生提出,演出沒有報酬,由有識之士義演……山尊先生故去后,他的夫人、年屆八十的徐靜媛女士繼續推動這項活動,如在紀念抗戰勝利70周年的時候,組織了“大刀向鬼子頭上砍去”公益演出。徐靜媛說,文藝走進群眾,為普通人服務、為社會服務,是歐陽山尊等從延安來的老一輩文藝工作者的追求,與山尊先生共同生活幾十年,她深受感召,愿以滿懷熱情推動這樣的工作……本期周末紀事欄目請徐靜媛女士再憶山尊。
——編者的話
歐陽山尊與徐靜媛
120師“戰斗劇社”部分成員合影(后排右一為歐陽山尊)
一
歐陽山尊的話劇藝術是從生活中來的。他7歲的時候,在父親歐陽予倩的影響下,就走上了舞臺。他高中畢業時,正趕上“九一八事變”,因為時局動蕩,父親安排他到杭州電廠當學徒。在當學徒的日子里,他參加了“五月花劇社”,這是山尊走向革命的開始。所以說,山尊的革命經歷是從1932年開始的。當時“五月花劇社”在“左聯”的領導下,演一些進步戲劇,其組織者劉保羅是中共黨員。山尊白天在工廠里當學徒,晚上到“五月花劇社”參加演出,他當時的主要任務是搞燈光或做客串。
高中畢業后,山尊一直未間斷地參加進步戲劇的演出活動。1933年,他考上大夏大學,在那里組織了“大夏劇社”,后來又組織“大夏歌詠團”,演出了不少進步戲劇劇目。這年年底,他的父親從歐洲考察回國,知道他參加了進步劇社,很是高興,就常常與他交談自己對于戲劇的看法,比如談到在歐洲時看到的新戲,談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和梅耶荷德的戲劇,談到莫斯科藝術劇院等等。當他受到父親的影響后,就特別想知道斯坦尼斯蘭夫斯基的戲劇是怎么回事,不久,他參加了中蘇文化協會,在那里接觸到了更多的知識,開闊了視野。從“五月花劇社”到“大夏劇社”、“大夏歌詠隊”,再到中蘇文化協會的這幾年,是山尊在政治上和藝術上啟蒙的時期。
山尊投身進步戲劇活動,是把自己的命運和當時的進步戲劇運動結合在一起了。1936年,他與金山、王瑩夫婦共同組織了“四十年代劇社”,排演的第一出戲是夏衍的《賽金花》?!顿惤鸹ā钒淹砬宓睦铠櫿潞?0世紀40年代的國民黨政權做了一個對比,揭露了兩者如出一則的“磕頭外交”。這部戲具有很強的現實批判性,演出場場爆滿,很受民眾的歡迎。
他們還有一個演出也很著名。1937年,“盧溝橋事變”的消息傳來時,山尊等人正在上海東方飯店開“上海劇作人協會”會議。聽到這件事,陳白塵、于伶等當場就以全體劇組人員的名義給前線官兵發出了一封慰問信,把“上海劇作人協會”改成“中國劇作人協會”。與會者當場決定,創作一出三幕話劇《保衛盧溝橋》,鞭笞日本的侵略,為抗日疾呼。他們確定馬彥祥、袁牧之、洪深、于伶為導演,限5天完成劇本,山尊負責組織聯絡工作。于伶在回憶錄中這樣寫到:由于歐陽山尊、徐濤的積極努力,動員了上海各個劇團、各個電影公司有100多人,保證了演出的順利進行。我多次聽山尊談及此事,當時組織的名演員有謝天、趙丹、田芳、王獻齋、金山、王瑩等。這些演員手上都有別的工作,可是到了排演的時候,他們都來了,說哪怕讓我演一個抬擔架的,上臺走一場都行!同年8月13號,《保衛盧溝橋》上演,演出人員多達100余人,場面非常壯觀,這在話劇中是很少見的。我后來又看過山尊排演《帶槍的人》,整個北京人藝的演職人員都上臺了,達200人次。他怎么有這么大的魄力指揮那么多的演員,臺上臺下還有條不紊呢?我想,這個基礎,正是半個世紀以前排《保衛盧溝橋》時打下的。
革命和藝術,造就了山尊激情而率直的性格。演《保衛盧溝橋》的時候有個小插曲。其中第三幕取材于報紙上的一個報道,第29軍里的一個19歲小戰士,拿著一把大刀和敵人拼殺,一個人一把刀殺了9名日本鬼子,并且繳獲了十幾只槍。演到這里的時候,小戰士站起來高呼“打倒日本帝國主義”!臺上一高呼,臺下也呼應,很震撼,很有氣氛。山尊說,有一次,演這個戰士的演員沒有來,他自己就“鉆鍋”了。我問他,你是不是想過戲癮啊?他說,我就想振臂高呼,覺得這樣出氣!山尊為人熱情,什么事都要帶頭,這也很好笑?!拔母铩敝?,他和演員們被安排去掃地、搞衛生、拉煤、運煤。他那時候50歲左右,有力氣,本來幾個人一起掃這塊地兒,他常常一個人把所有的活兒都干完了。有一次,《茶館》里演龐太監的童超說,山尊你不能這樣啊,我們都沒有活兒干了,會挨批的!山尊寫文章也是如此,寫不完,決不休息,有時候三天三夜不睡覺。
二
《保衛盧溝橋》是1937年8月7號在上海上演的,連續公演6天,這出戲對于宣傳抗日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捌咂呤伦儭币院?,上海劇作人協會和上海戲劇救亡協會聯合召開會議,組織成立抗日救亡演劇隊,赴各地流動演出,宣傳抗日。這一年,山尊正好大學畢業,畢業以后做什么呢?他原來考慮的是,或者搞專業戲劇組織劇社,或者跟著父親歐陽予倩搞電影。但“七七事變”爆發了,他說:天事地事,抗戰救亡,不當亡國奴是大事!毅然報名參加了抗日救亡演劇一隊。山尊第一天報到,第二天演劇隊就出發了。他們的“一隊”從上海出發,先后到了南京、武漢、鄭州、開封、洛陽、西安,后來又返回鄭州,在戰地做宣傳,演了很多小戲。他們想去延安,所以到達西安后,就找到八路軍辦事處。辦事處說,平型關戰役剛剛結束,從前線下來了不少戰士,正在臨汾休整,很需要文化宣傳,你們去那里吧!演劇隊就拿著西安八路軍辦事處開具的路條,經風陵,渡過黃河,到了山西的臨汾。到臨汾后,聽說那里的八路軍辦事處設在離臨汾15里的劉村,于是大家徒步4個多小時,來到劉村。
路上的辛苦自不必說,到了劉村,一切都好了,用山尊的話說,就像回到家一樣溫暖。其實,在西安八路軍辦事處也是如此,吃的是小米飯,用臉盆盛大鍋菜,辦事處主任告訴山尊:我們八路軍是窮部隊,沒有什么好招待的,好在都是自己的人!山尊聽了,心里暖洋洋的。在劉村吃過飯,演劇隊被安排住在了附近的白石村,八路軍總部也駐扎在這里。進村,先安置住宿,住宿還沒有安置好,就聽外面警衛員說,朱總司令來了!果然朱德、任弼時、康克清同志都來了。朱老總很親切,像長輩一樣地噓寒問暖,他還按了按床上的被子——墊子都是干草做的,問大家這樣夠不夠暖和。
在白石村,演劇隊為115師和炮兵團的戰士演出,劇目包括《放下你的鞭子》、《黃埔月》、《八百壯士》等。這些劇目有的是在上海創作的,有的是一路上創作的,都是宣傳抗日的作品。演出中,山尊感覺到一個問題,就是對這些身處抗戰一線的戰士們,不能只是宣傳抗戰,對象變化了,劇目也要有所改變。于是,演劇隊的每位成員又分頭深入到連隊、不同的單位,走訪、座談、了解情況,打算創作出一些反映一線斗爭和戰士精神面貌的新劇目。
走進連隊與官兵深入交流,使山尊受到深刻的教育。他見到了平型關戰役中的戰斗英雄,傾聽平型關大捷的經過,深受鼓舞。朱德同志還為演劇隊作報告,講解統一戰線的問題,朱老總說,你們演劇隊很適合做統戰工作,希望大家能把這項工作做好,他很受啟迪。山尊進一步認識了什么是共產黨、什么是八路軍、什么是光榮傳統、什么是統一戰線、什么是游擊戰爭……還有部隊里的軍民一致、官兵一致,以及對待俘虜的政策等。后來,他們果然創作了不少新的劇目,如《兄弟們拉起來手來》、《順民》、《紅燈》。
在劉村,山尊遇到了丁玲。丁玲當時帶著她的西北戰地服務團也在這里。她告訴山尊,有好多八路軍的高級將領,都集中在八路軍前方總部,抗日救亡演劇隊可以和她們的戰地服務團一起去那里演出。于是他們就一起演出。演出中,山尊第一次見到了久聞大名的賀龍。賀老總儀表堂堂,聲音洪亮,有著非凡的魅力,演出結束后,他與參演人員談話,一個個地詢問姓名,還主動談到自己對演出的意見。他對著山尊說,看了你們演的《黃埔月》,你演的那個水鬼不錯嘛!他接著說,我們的部隊需要文化工作者,歡迎你們到120師去!這應該是山尊后來到120師“戰斗劇社”工作的一個前因。
抗日救亡演劇隊是比較松散的組織,有的隊員中途就退出了,也有的提前去了延安。山尊和另外一個隊委都是組織者,從始至終堅守著演劇隊。過了一段時間,臨汾八路軍辦事處找到他們,說日軍逼近臨汾,形勢比較緊張,動員他們回西安,從西安再赴延安。在這種情況下,演劇隊就從臨汾又經風陵,渡過黃河,回到西安。八路軍西安辦事處為他們開具了赴延安的軍用護照,還給了100塊錢的路費。他們一行人,就在1938年的5月,終于到達了延安。
編輯:邢賀揚
關鍵詞:歐陽山尊 著名戲劇藝術家 徐靜媛 義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