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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玲玲: 外公和外婆的故事
(五)
中年后的外婆在王氏家族絕對權威,子女的婚姻都得經過她同意才行。在女兒們擇偶方面,外婆認為解放軍最可靠,所以我的父親她當兒子看,也最欣賞和信任,我母親的弟弟妹妹都喊我父親叫哥哥,直至我父親去世。
小姨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談的對象一上門,外婆發現小伙子皮鞋锃亮,頭發一絲不亂,她就說不是好人,不靠譜,堅決不同意,小姨談的幾個對象都被她否定,完全是以貌取人,她還說她的老眼光非常準,不會看錯人的。
外婆和外公總為兩件事情吵架,一是外婆家里有鄉下親戚來,外公立即將從不鎖的抽屜趕緊鎖起來,自己就將鑰匙揣在腰上出去了,等鄉下人走了,他才回家,外婆委屈地哭,說他自己從鄉下來城里,卻瞧不起鄉下人。我總也不明白,外婆如此強勢,家中需要上鎖的東西全由外公掌管。二是外公和年齡相仿的女性多講幾句話,外婆就要揶揄幾句,甚至還發脾氣,罵外公幾句,經常的口頭禪是“我的褲腳邊都是香的”我當時還小,完全不懂外婆這句話為何意。
(六)
外婆搬過幾次家,每到一處都要住上十幾年。鄰里之間因公用區域較多,為占地盤,口角時有發生,發生口角找居委會主任評理,夫妻之間的爭吵也會去找居委會主任,居委會主任都是60多歲的老太太,非常有權威,在居民區威信極高,經常可以處理很多糾紛。有時因居委會主任不在,或生病了,鄰里之間的口角就找外婆評理,王婆婆在居住的地方德高望重,王婆婆出了名的代表公正、公平,很多事情因王婆婆出面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鄰里們繼續和好相處。
外婆平時經常幫助鄰里,雙職工夫妻小孩臨時照看,短期外出幫忙看門。過道、走廊、廚房公共部分外婆總是多讓出地盤給鄰里,住在任何地方從未和鄰里發生過任何口角。如果是自己的子女和鄰里吵架,不分青紅皂白,外婆就是打自己的子女。兒子和媳婦有口角,她也是教育自己的兒子,從不說媳婦不好,婆媳關系十分融洽,從未紅過臉(外婆語:紅過臉是溫怒、吵架的意思),兩個兒媳都把外婆當成自己的親生母親。
(七)
外婆識字不多,年輕時會說書。一生養育九個子女,第三代有三十幾個孫子外孫,絕大部分都長或短時間帶養過,我是最長的時間,和她一起生活了八年多。
很奇怪,我小時候身體較弱,經常生病,在我的記憶中只進過一次醫院。那是5歲多的時候,有年夏天晚上吃飯,天氣十分炎熱,外婆家住一樓,出去到外面吃飯十分方便,也想看看鄰居家小朋友吃什么,我端著小碗就出門了,穿過長長的一樓走廊到大門口時,大門口有三級臺階,我一不小心就摔下去了,碗摔碎后有一碎片直接戳到我的右眼角,隨著一聲撕心裂肺哭喊,外公外婆奔出門外,看到滿臉血污的我,兩位老人驚恐萬分,立即叫了一輛三輪車(那時沒有出租車,三輪車也不多)將我送到醫院,上手術臺,清創、縫合,至今我的右眼角留下象雞爪子一樣的淺淺痕跡。外婆總是喟嘆,如果眼睛戳瞎了,或者破了相,他們兩老無法向我在部隊服役的父親交代,余家幾代都是男丁興旺,只有一個女芽兒呀!
小時候感冒發燒從未去過醫院,外婆總有辦法,什么粗鹽炒熱敷背心,大蒜頭搗碎敷腳板心,生姜擦腳心等等辦法,拖幾天也就好了。
外婆經常笑著跟我說,她當了一輩子的托兒所長,做了一輩子的伙頭軍士(一日三餐由外婆操持)沒有工資的保姆。
(八)
外婆70多歲的時候,特別喜歡聽半導體收音機,半導體不離身,永遠的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現在是新聞和報紙摘要節目,她說朱镕基總理講話很提氣,威嚴得很。
外婆老年時叫我買票陪她看電影,我以為是越劇或京劇,她說不是,她要看日本偶像劇,外婆說里面的女芽兒、男芽兒很漂亮、養眼。我心里在想,外婆因童養媳出身,包辦婚姻,雖然和外公近80年的婚姻,個中辛酸、無奈、隱忍只有她知道,她也許從這些充滿美感的電視劇里找到一份自己無法重來的缺憾吧,我沒有問,只是 答應她有空就帶她去,直至88歲外婆去世,我都沒有時間陪她去看一場電影,現在想起來,我的眼睛有點濕……
外婆早年拜昌明、仁德法師為師,晚年菇素念佛,識字不多的外婆將《大悲咒》《心經》《彌陀經》背得滾瓜爛熟。
(九)
外婆88歲那一年,我在廣州做生意。她叫小姨打電話給我,說她來廣州玩玩,看看我,我高興得一夜沒有合眼,在計劃著帶外婆哪里去玩,設想了很多好玩的景點。
第二天到了廣州白云機場接她和小姨,只見88歲的外婆坐在輪椅上,(奇怪,88歲怎么辦的登機?不得而知)由小姨推著緩緩出機場,我一看到外婆,就急步上前,拉著外婆的手喊“婆婆你來了”,從我兒時會講話開始她是我的外婆,我從未叫過她外婆而是婆婆。外婆拉著我的手流著淚說,我終于見到這塊“肉”了。
原來外婆身體有些不適,知道自己時日無多,為了不影響我的工作,她從老家趕來,見我一面。
第二天我和小姨送她去醫院檢查,醫生說88歲了,可能就是正常的油干燈熄,做好后事準備。
外婆在廣州哪里也沒有去玩,只在我廣州的家住了二個晚上就返回老家,她說見到了這塊“肉”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外婆回到老家的幾天后與世長辭,等我從廣州趕到時,她已經沒有了呼吸,據小姨講外婆走得十分安詳,在子女們的簇擁下駕鶴仙去。清明節就到了,以此文祭奠曾經養育我的外公外婆,他們在天堂里一定會看到我此時寫這篇文章的模樣。
外公也許還會問我一聲,玲玲,你的哭袋丟了嗎!
(作者系九江市政協委員)
編輯:付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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