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史與公共史學的完美結合

———評孫躍的杭州歷史文化寫作

　　孫躍是土生土長的杭州人，從小對于悠久蘊藉的杭州歷史文化有著一種喜歡和熱愛，隨著年歲和知識的增長，這種喜愛漸漸成為一種沉醉。沉醉有兩種，一種是沉于其中而欲罷不能，一種則是既入乎其中又能出乎其外，繼而以熱烈而理性的返觀而豁然開朗。孫躍即屬后一種。他的諸多杭州歷史文化著述就是對杭州歷史文化作這種返觀的結果。

　　孫躍的學術著作不追求所謂的“宏大敘事”，而是將地方史作為歷史研究的富源厚礦，在杭州地方史這一脈富礦中不懈挖掘。孫躍對杭州地方歷史文化的研究挖掘，最典型地體現在他的“西湖邊”系列之上。迄今為止，其“西湖邊”系列著述已有四種，依次是《西湖邊的王朝》、《西湖邊的佛國》、《西湖邊的紅顏》和《西湖邊的墨跡》。《西湖邊的王朝》出版于2008年，是該系列首著。此著篇幅不大，只有10多萬字，但卻是一本有分量的南宋王朝簡史，分20個專題，從“靖康之難”一直寫到文天祥就義；既有南宋歷史重大關節的陳述，也有南宋理學、詩詞等思想文化光芒的呈現。其書名更可見作者的深意。西湖是杭州的標志，杭州是南宋的都城，西湖邊的王朝就是在杭州的王朝，寫南宋也是寫杭州；同時南宋是一個偏安王朝，如一首宋詩所說“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西湖的歌舞與暖風是南宋的一種氣質，所以孫躍以“西湖邊的王朝”來命名他的南宋史著述，實在是再貼切不過的了。

　　《西湖邊的佛國》是有關吳越國歷史的一本力作。孫躍認為，吳越國時期是杭州歷史三個重要的發展階段之一（其他兩個階段是史前的良渚文化與南宋時期），這段歷史“對吳越國所轄地區和杭州人來說，也是應該記住或者說不能忘記的，至少是應該有所了解的”。因此在完成《西湖邊的王朝》之后，孫躍即著手吳越國歷史文化的研究與寫作。這一項目被列入2009年度杭州市哲學社會科學規劃課題。經過兩年多的辛勤耕耘，《西湖邊的佛國》于2010年12月出版。如果說《西湖邊的王朝》在內容上還稍顯簡略的話，那么這本《西湖邊的佛國》則要厚重得多；具體到寫作上，前著較簡明，后作則詳賅。吳越國崇佛，推行“保境安民”政策，孫躍以“佛國”一詞來指稱吳越國，可謂盡得要領。該著以“大勢中的吳越國”開篇，以21世紀初雷峰塔“新塔落成與音樂大典”終局，可謂氣勢宏大，開張有度，書末又附以《五代十國情況表》、《吳越國王表》，具學術規范。此書可以說是孫躍歷史文化寫作的成熟之作。

　　分別于2012年、2013年出版的《西湖邊的紅顏》和《西湖邊的墨跡》，與前兩種不同，屬于專題史的范疇。前著是為歷史上出生或生活于杭州或與杭州有較多關聯的女性立傳，凡33人。這些女子“雖然身處在不同的時代，從事著不同的職業，有不同的信念和志趣，有著不同的人生經歷，但她們都以自己的方式，從不同的側面，反映出不同時代中女人的命運、女人的風采、女人的追求、女人的奮斗，以及女人的喜怒哀樂、愛恨情仇、悲歡離合。同時也反映了她們所處時代的特點和社會發展的軌跡，反映不同時期女性的特點和變化”。從前言中的這段話以及各篇的字里行間，可以深切地感受到作者對于歷史上女性命運的人文關懷，這是一種“知人論世”、“了解之同情”的關懷，正是歷史學者所應該具備的對于歷史的一種基本態度。后著是為從唐代到近現代杭州的或與杭州有關的書畫名家立傳，共71人。孫躍說：“一部杭州書畫史，西湖邊精彩紛呈的墨跡，其實就可以說是半部中國書畫史了。走入杭州歷史的書畫園地，不僅會感受到杭州歷史上濃郁的書畫藝術氛圍，還會邂逅眾多的書畫名家，在不經意間享受到與他們不期而遇的驚喜……”此書揭示了杭州歷史文化中最雅致的一面，也反映了孫躍的藝術審美情趣。

　　孫躍是一位歷史文化學者，是杭州師范大學客座教授和杭州國際城市研究中心（杭州研究院）客座研究員，懂得如何做專門的研究；但他不是學術院墻之內的所謂學院派學者。上世紀初，梁啟超揭起“史學革命”的大旗，認為史學是“國民之明鏡”、“愛國心之源泉”，“史界革命不起，則吾國遂不可救”，故“欲提倡民族主義，使四萬萬同胞強立于此優勝劣敗之世界乎，則本國史學一科，實為無老無幼無男無女無愚無賢無不肖所皆當從事”。這種使命需要史學研究專著和基于史學研究之上的普及性、通俗性史著來共同承擔。20世紀70年代在美國開始興起的公共史學，其最初的一個宗旨是歷史學家必須承擔起一種社會責任，將自己的史學知識與技能應用到與公眾相關的事務中去。無論梁啟超的“新史學”還是美國興起的公共史學，都是孫躍多年來一直在自覺地孜孜以求的所在。

　　孫躍從事杭州歷史文化寫作已近15年。他以8小時之外的不懈耕耘和辛勤實踐，走出了一條將地方史學與公共史學完美結合的歷史文化寫作之路。《西湖邊的墨跡》出版之后，孫躍進入了一種沉潛的狀態。沉潛是對過去所走之路的反省與總結，是對今后歷史文化寫作的思考與探索，正如他的名字所揭示的，沉潛也是他在新的躍起前的一個準備。孫躍透露，他下一個寫作題目是弘一法師。這是一個很值得寫、但已經被寫過許多次的與杭州有淵源的著名歷史文化人物。孫躍不想人云亦云，他想寫出一個他心目中真實而又與眾不同的弘一法師。至于寫作手法，孫躍正在探索介于歷史散文與歷史小說之間的一種文體。期待著孫躍新的歷史文化寫作的探索能夠結出更加豐碩的果實！

　　（本文發表時略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