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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眼中的樊錦詩:生活中節儉樸實 吃飯必須光盤
中新網客戶端北京10月16日電(記者 上官云)樊錦詩,敦煌研究院名譽院長,也是“文物保護杰出貢獻者”國家榮譽稱號獲得者。她被稱為“敦煌的女兒”,為敦煌莫高窟的保護耗費了畢生心血。
許多人感慨她的無私付出,但卻鮮少知道那些付出背后的故事。在《我心歸處是敦煌:樊錦詩自述》中,許多故事得到了悄然呈現。
這本書執筆人,是北京大學教授顧春芳。她也是樊錦詩的“忘年交”。
樊錦詩的嚴謹自律、開闊胸襟都給顧春芳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在敦煌期間,她和同事們白天參觀洞窟;晚上采訪樊錦詩。
為保證訪談質量,顧春芳擬出一百多個問題,可幾乎沒派上用場:聊起敦煌,樊錦詩的健談、閱歷之豐富、思路之開闊,遠遠超出她的預想。最終積累的訪談稿,將近二十萬字。
在接下來的撰稿過程中,顧春芳也一次又一次被樊錦詩和幾代敦煌人的故事打動。
比如,樊錦詩工作很忙,她的第二個孩子一度被寄養在河北老家。有一年,她去接回孩子,看見一個黑不溜秋的小孩,后來才知道那是自己的兒子。看著孩子,樊錦詩眼淚直往下掉。
而且,像樊錦詩這樣的保護者,不止一個。《我心歸處是敦煌:樊錦詩自述》的最后一篇,叫做 “莫高窟人的墓地在宕泉河畔”。
在宕泉河邊,有一個很隱蔽的墓地。那里安葬著包括常書鴻、段文杰先生在內的二十七人,他們是第一代堅守敦煌的莫高窟人。他們來自五湖四海,最終歸于敦煌。
莊子贊嘆曾子“養志者忘形,養形者忘利,致道者忘心矣!”顧春芳說,莫高窟人在艱苦奮斗中凝成的“莫高精神”是令人肅然起敬的時代之光。為了保護莫高窟,原來有那么多人甘愿獻出一生。
以下為顧春芳接受中新網訪談文字實錄,略有刪節。
中新網:您提到曾兩次到訪敦煌,第一次是什么時候?
顧春芳:2014年我的首次敦煌之行給我留下了非常難忘的印象。樊老師親自接待了我們這群北大校友,不僅安排我們參觀洞窟,還安排我們和敦煌研究院的專家進行了座談。
記得那次座談會就在敦煌研究院的小會議廳舉行,那是我第一次面對面聽樊老師講述敦煌研究院的歷史,以及關于壁畫保護和傳承的艱辛,也是我第一次被“莫高人”堅守大漠、甘于奉獻的精神深深觸動。
中新網:您為撰寫《樊錦詩自述》做了哪些準備工作?
顧春芳:寫這樣一本書,當然要做許多必要的準備。樊老師本人的回憶、敦煌研究院的院史、北大和敦煌研究院的檔案、敦煌學的相關文獻……都是需要逐一深入了解的領域。
第一次從敦煌回來之后,我整理出不少當時參觀洞窟的筆記,這些筆記主要記錄了我的一些參觀體驗,對我寫這本書很有幫助。
自那以后,我陸陸續續收到不少樊老師送給我的書,內容涉及了敦煌學、研究院歷史、人物傳記以及敦煌美術史等方面,最珍貴的是她贈我的兩冊敦煌石窟考古報告,上面有她工工整整的題簽。
凡是樊老師寄給我的書,我都認真地讀,最初是出于興趣,后來才意識到那段時間的閱讀為撰寫這樊老師的傳記打下了一些基礎。除了與敦煌相關的書籍,我還閱讀了樊老師所有的文章,理清了她在學術上始終關切的核心問題,在遺產保護方面主要抓住的問題等等。
中新網:對這本自傳,您是如何結構全篇的?
顧春芳:為寫作樊錦詩的傳記我必需要了解敦煌的學術史,但我并非寫敦煌的學術史,我要寫的是一個對敦煌學的方方面面有廣泛研究并身體力行的學者的心靈史。
我寫這本書的基本設想也是把她個人的經歷和為之奮斗一生的事業結合起來,把她對于文物保護事業的所思所想真實地表達出來。
《我心歸處是敦煌——樊錦詩自述》的基礎是我和樊老師長達十天的訪談。訪談涉及的問題比較分散,需要條分縷析、理出層次、分出章節。
樊老師的人生經歷豐富卻也單純,她生活過的地方主要有三個:上海、北京大學和敦煌莫高窟。這部傳記大的結構主要圍繞這三個空間展開。當然還有武漢大學,她和老彭(彭金章)是在珞珈山下結的婚,她偶爾去武漢探親。
在具體的寫作中,我用樊老師的心靈空間融合這三個地理空間,所有過往的經歷都是促成樊錦詩成為今天的這一個樊錦詩的因緣,所有的地理空間的經驗最終成就的是她的心靈和智慧。
我把樊老師口述的內容分為“童年”“大學”“實習”“歷史”“生活”“藝術”“保護”“管理”“搶救”“考古報告”和“莫高精神”等章節,這就是這本書的最初框架結構。
中新網:在整個采訪、撰稿過程中,有哪些令您感動的事情?
顧春芳:要說令我感動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有一些大家知道,但還有很多事是大家所不知道的,這本書里首次談到。
比如,樊老師第二個孩子在武漢出生,孩子依然沒辦法帶回敦煌,還得請老彭姐姐繼續幫著帶老二,老大領回武漢由老彭帶。
1978年,老大到了上學的年齡,老二也已經五歲了。姐姐也有了自己的孫子,負擔很重。樊老師去河北接老二時已有兩三年沒見孩子,進了院門,見門里面有個小孩站著,黑不溜秋。
她起初以為是鄰居家的小孩,根本沒在意。后來才知道那正是自己的兒子。她一下子愣在了那里,眼淚直往下掉。孩子張口喊媽,是一口河北話。
樊老師一直說自己不是好妻子、好媽媽,說自己虧欠丈夫和孩子的太多了。如果沒有老彭和孩子們的支持與理解,她是不可能安心于莫高窟的保護事業的。
中新網:生活中的樊錦詩是什么樣呢?
顧春芳:生活中的樊錦詩是非常節儉樸實的。有一次我看到她的一件外套,外面的呢子都磨出了洞,里子卻是新的,我感到很好奇,就問這衣服怎么里子反而是新的?
樊老師說這件衣服是結婚時置辦的,穿了四十多年,有一次回上海,她的雙胞胎姐姐覺得破的太不像樣了,就建議她扔了買件新的。但是樊老師覺得還可以穿,于是姐姐就找出一塊料子把磨壞的里子換掉。
她不僅要求自己,也要求所有和他一起吃飯的人必須光盤;早上酸奶喝完了,她還要用清水把酸奶瓶涮干凈,然后把空瓶子帶回去當藥瓶子繼續用。
之前住的賓館里沒有用完的小肥皂、牙刷和梳子還可以繼續用;離開酒店的時候她一定把里里外外打掃干凈,把被子鋪得整整齊齊,她說這是對服務員的尊重……這就是樊錦詩的修養。
樊錦詩得過小兒麻痹癥,雖然沒有落下終身殘疾,自此以后她的腿腳卻不是特別靈活。然而她就是用這雙孱弱的腳走向了遙遠的大西北,一走就是半個多世紀,成為了莫高窟最堅強有力的守護人。
子夏曰:“君子有三變:望之儼然,即之也溫,聽其言也厲?!币馑际牵壕拥臍赓|有三種變化:遠望他的外表,很嚴肅;近距離接觸他,很溫和;聽他說話,很嚴厲。樊錦詩就是那種達到大道似水、至柔至剛、剛柔并濟的人。
中新網:您如何理解樊錦詩和一代又一代莫高窟守護者體現的“莫高精神”?
顧春芳:莊子贊嘆曾子這個人:“養志者忘形,養形者忘利,致道者忘心矣!”以艱苦求卓絕,這就是曾子;以艱苦求卓絕,這就是樊錦詩,這也是一代又一代莫高窟人。
莫高窟人在艱苦奮斗中凝成的“莫高精神”是令人肅然起敬的時代之光。為了保護莫高窟這座人類絕無僅有的文化遺產,多少莫高窟人甘愿獻出了自己的一生。
大家都說樊老師笑起來像孩子一樣純真,這是因為偉大的藝術和神圣的使命,賦予她一顆安寧和靜謐的心靈。只有在敦煌,她的心才能安下來,敦煌是真正讓她有歸屬感的地方。
我在寫這本書的過程中,有三個意象始終浮現在我的腦海,荒涼險絕的戈壁荒漠中居然延續著燦爛的人類文明;苦澀的咸水和貧瘠的土地居然可以長出甘甜無比的“李廣杏”;大漠深處荒無人煙之地居然有一群“打不走的莫高人”。
在敦煌研究院的一面墻上,寫著這樣一句話:“歷史是脆弱的,因為她被寫在了紙上,畫在了墻上;歷史又是堅強的,因為總有一批人愿意守護歷史的真實,希望她永不磨滅?!睅状呖呷艘运麄兊那啻汉蜕忈尩恼恰皥允卮竽?、勇于擔當、甘于奉獻、開拓進取”的“莫高精神”。(完)
編輯:楊嵐
關鍵詞:敦煌 樊錦 錦詩 莫高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