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yī)近30年，前半生大半時間工作是在與乳腺癌斗爭的第一線，經(jīng)歷了太多太多患者及患者家庭的悲歡離合。乳房作為彰顯女性特征的器官，乳腺癌患者要面對疾病帶來的生理和心理方面的雙重打擊。作為醫(yī)生除了醫(yī)療方面的幫助，心理和情感的呵護尤為重要。寬慰、開解、聊天、擁抱……很多姐妹跟我都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我在工作中也收獲到了比其他人更多的友誼。很多故事一直感動著我，讓我終生難忘。

最近會突然回憶起我的患者桂香。她是2013年走的，2009年5月第一次來到我們醫(yī)院治療。來的時候，她全身疼痛，做了穿刺活檢，確診為乳腺癌晚期，全身多發(fā)骨轉移、肝轉移，已經(jīng)非常危重了，預期生存期只有三個月。

30多歲的桂香家境困難，2005年丈夫突發(fā)腦溢血離開了她和孩子。這對她的打擊巨大，失去親人的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讓她一度走不出生活的陰影。孩子還小，家里的重擔一下全都壓在她一個人身上。2008年的時候桂香就感覺全身不對勁兒，也看了幾家醫(yī)院，都說沒什么事兒，吃點止痛藥緩解一下就沒事了。可是到了2009年這種情況越來越嚴重，全身無力疼痛難忍，連女兒的飯都做不了，衣服也洗不了，生活越來越力不從心。劉大姐是她原單位的同事，知道情況后，主動到她家?guī)兔ψ鲲垼匆路杉覄眨缓笈阒结t(yī)院去按摩、針灸，怎么治也不見好。有一天她突然摸到腋下有一個包塊，這才來到北京世紀壇醫(yī)院乳腺外科。

來院時，桂香已經(jīng)多發(fā)轉移，只能先做化療才能手術。因為沒有愛人陪伴，化療期間她總是自己過來，默默地配合治療。12個化療周期下來，她頭發(fā)掉光了，一年半時間里都是剃著光頭。身體也十分虛弱，但堅強的她表現(xiàn)得很樂觀，面對醫(yī)生護士的鼓勵總是微笑接受，她的這種堅強和樂觀，無疑給了我和所有醫(yī)護人員一劑強心劑。

具備手術條件后，我們按照規(guī)范給她制定了乳房全切+淋巴結全清掃的治療方案。知道方案后，桂香找到我說了一番我令我動容的話，“李主任，別給我做那么大的手術，孩子還小，家里壓力大，我還要干活做飯……”她說的時候含著眼淚。我決定為她量身定制一套個性化的方案，最終決定只切掉原發(fā)灶和進行大淋巴結的切除，這樣不會對她生活造成過大的影響。由于生病不能上班，又要獨自照顧上中學的女兒，她的經(jīng)濟情況非常艱難，我們考慮方案時還得盡量幫她省錢，減輕她的負擔。

手術成功后，她一度情況變得很不錯。那段時間里，她經(jīng)常來找我談心，關于生活、關于心情、關于進入青春期女兒的教育……我們成了知心的朋友。雖然，私人時間有限，我在下班空閑的時間盡量與她多交流，畢竟她把我們當作了一種精神上的依靠。

我永遠記得她中午騎著車子，興沖沖給我送飯的場景。由于工作太緊張，我又不太會做飯，常常午飯就不吃了或者隨便對付一口。桂香看在眼里，經(jīng)常做好吃的給我?guī)н^來，有時燉牛肉，有時包餃子……一次她神秘地問我，“李主任，你嘗嘗這個餡你吃過嗎？”“這是我自己挖的野菜包的，好吃吧？”那餃子里飽含著的愛與大自然的清香味道，我至今難以忘懷。

可是，癌魔畢竟還是在繼續(xù)吞噬著她的生命。2012年10月份，桂香的骨轉移進展很快，腿痛加重得夜間無法入睡。我給她制定了新的治療方案，親自幫她聯(lián)系放療科的醫(yī)生，當時需要5萬塊錢的放療費，自己要承擔2萬多，她已經(jīng)負擔不起這個治療費用了。我與放療科多次協(xié)商減免了部分費用，還給她換了一種便宜有效的內(nèi)分泌藥物。放療后她的腿不痛了，肝轉移也很穩(wěn)定，Ca153值也降下來了。

這一年，她的女兒中考，桂香很高興能看到孩子慢慢長大。一位患友老媽媽的鼓勵成了她的座右銘“活著就是王道”。她就這樣堅強而努力地活著。

在世紀壇醫(yī)院，桂香算是一個老病號了，在治療過程中認識了好多病友，大家都成了好朋友，她們在一起開心地聊天，互相鼓勵，互相關心。在病情最重的那段時間，很多曾經(jīng)的乳癌患者、患者家屬、社會愛心人士作為志愿者主動幫助她，照顧她的起居，為她打氣鼓勁。女兒也如愿考上了重點高中的公費名額，這讓她無比欣慰。

最終，桂香還是走了。她走的時候，有40多位志愿者為她送行。用一個遠房親戚的話說，“桂香活著的時候都沒有這么風光的時刻。”她堅強過、努力過，應該沒有遺憾了。她沒有被癌癥打敗，只是走到了命運的終點。桂香離開了，但是她的故事還在病房里講述著，每次提到她，就讓我想起那野菜餡餃子的清香！

（作者系北京世紀壇醫(yī)院乳腺外科主任醫(y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