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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其昌的松江往事
匯聚全球董其昌書畫精品的“董其昌大展”正在上海博物館展出,與此同時,在松江醉白池公園揭幕的董其昌書畫藝術(shù)博物館展示20多件上海博物館收藏的董其昌真跡及數(shù)十件臺北故宮藏品高仿本,使得當(dāng)下的上海正式成為了全面展示董其昌之地。
松江古稱華亭,董其昌就是明松江府華亭縣人。其實,董其昌先祖乃汴(今河南)人,宋南渡扈蹕,遂籍松之上海。明嘉靖三十四年(1555),董其昌生于上海董家匯,即今閔行區(qū)馬橋鎮(zhèn)。董家有瘠田20畝,無力應(yīng)付胥吏,承擔(dān)重役。董其昌7歲那年遁至華亭縣外祖家,在葉榭水月庵讀書;后至松江府城就試補郡庠又考中秀才,再赴南京鄉(xiāng)試,直至35歲赴京會試,中二甲第一名進士。其同鄉(xiāng)好友陳繼儒謔之曰:"后來讀《董逃行》,惟越境乃免。"拿董其昌科考填報籍貫不敢說是上海人當(dāng)作話柄笑談。占籍華亭的董其昌,就這樣被認(rèn)定是松江人了。
明 曾鯨 董其昌小像
不過,從董其昌生平中看出,他與教育緣份非淺。其父董漢儒曾是鄉(xiāng)里窮教書先生,他中舉前后,有一段受聘于名門望族之家課子的生活經(jīng)歷,如松江陸樹聲和嘉興項元汴家等。進士后的董其昌,皇長子朱常洛出閣,充日講官;也曾主考江西,又起為湖廣提學(xué)副使,督湖廣學(xué)政,后掌國子監(jiān)司業(yè),又改兼翰林院侍讀學(xué)士,一生累官禮部尚書。而后世記住的董其昌,卻是中國書畫巨擘,獨樹"南北宗"論旗幟的書畫理論開拓者。
董其昌《煙江疊嶂圖》
我常會想到一個問題:為什么明代松江會勝出一個書畫藝術(shù)卓越超凡的董其昌?行走在孕育藝術(shù)大師的松江山水間,看歷史河流隨著時間流轉(zhuǎn)而不斷豐富寬廣,想著孕育己久的云間文化藝術(shù),注定會在一定的歷史時期孕育出一位杰出的書畫藝術(shù)大師。事實證明,這個時代被定格在晚明時期,這位書畫大家如果不是松江顧正誼或莫是龍、陳繼儒,那一定就是董其昌了。因為明代松江"衣被天下",經(jīng)濟達到前所未有的繁榮;而在文學(xué)、學(xué)術(shù)、科舉等方面都有出眾表現(xiàn)。所以,遠秉云間"二陸"風(fēng)華,中承元趙孟頫、楊維楨、黃公望、倪瓚、王蒙以及明代宋旭等人先后寓居松江的影響,明代松江書畫呈現(xiàn)出后來居上、開宗立派的蓬勃氣象。
董其昌 《墨卷傳衣圖軸》
《山水書畫》冊,上海博物館藏
晚明董其昌的出現(xiàn),猶如升起在云間藝術(shù)時空的一顆明亮碩星,令人高仰其不朽光芒。1990年4月,胡道靜先生撰文感言:"九峰三泖乃鐘靈毓秀之地,所以也終必誕生董玄宰(其昌)這位才華橫空、亙世難遇的書畫雙工、名理鑒賞俱入精微的歷史上的大藝術(shù)家。這是母親松江的驕傲,祖國的榮耀。"記得2017年11月北京"習(xí)特會",兩位國家元首在北京故宮博物院體驗文物修復(fù)"托畫心",雙雙手拿董其昌的《仿惠崇山水》《仿梅花道人》圖,展示中國山水畫蘊含的深厚文化藝術(shù)魅力。
松江九峰
一生畫山水的董其昌,對松江九峰三泖情有獨鐘。董其昌《過泖看九峰》詩不僅寫得美,且能從中品出鄉(xiāng)愁和心懷歸隱的幾許感傷,首句云:"九點芙蓉墮淼茫,平川如掌攬秋光。"尾句嘆:"浮生已閱風(fēng)波險,欲問蒹葭此一方。"閹黨攬政期間,具有政治智慧的董其昌總能以各種理由巧妙躲避風(fēng)險,每每距政壇越遠,就離山水越近。松江九峰中的橫云山,為明代松江畫派描摹江南山水模特。橫云山東向隔河原來有座小山名小橫山,俗呼"小赤壁",董其昌曾作《小赤壁詩并序》有云:"吾松山有九,皆以海為沼。東海既以大,赤壁安得小?"董其昌情系家鄉(xiāng)山水,由此可見一斑。
二
深愛家鄉(xiāng)山水的董其昌,身后留下了極為豐贍的書畫、詩文作品和鑒賞題跋以及理論著作。明末書評家何三畏稱董其昌的書法:“天真爛漫,而結(jié)構(gòu)森然,往往有書不盡筆,筆不盡意者,龍蛇云揚,飛動腕指間,此書家最上乘也。”《畫史繪要》評價“董其昌山水樹石,煙云流潤,神氣俱足,而出于儒雅之筆,風(fēng)流蘊藉,為本朝第一。”董其昌精于收藏和鑒賞。收藏之豐,足以傲視群雄,且以鑒賞巨眼,引領(lǐng)風(fēng)標(biāo)。董其昌是黃公望《富春山居圖》的藏家之一,也是認(rèn)定陸機《平復(fù)帖》為真跡的鑒證者之一。董其昌創(chuàng)立的南、北宗之說,不僅是明清時期繪畫理論的重要思想,深刻影響清代主流派別,且就其對繪畫本身的理解和對中國山水畫史的把握而言,已波及到了書法、詩詞等相關(guān)門類的理論建構(gòu)。這些都是董其昌對中國乃至世界文化藝術(shù)作出的巨大貢獻。明崇禎九年(1636)仲冬九日,享年82歲的董其昌在松江逝世。逝后一年,亦即明崇禎十年(1637)六月,朝廷給予董其昌以祭葬之榮,并贈太子太傅;明崇禎十七年(1644)九月,亦即清順治元年,南明弘光政權(quán)追賜董其昌謚號“文敏”,加上載于《明史》的《董其昌傳》之評,可謂是對董其昌死后的蓋棺定論。
董其昌《葑涇仿古圖》
在董其昌作古后的三百八十多年里,見于《南吳舊話錄》和《五茸志逸》等史書中記載的董其昌故事經(jīng)久流傳,如遷避華亭、發(fā)憤臨池、臨書賣字、見紙濡染、自立門戶、畫師造化、侍姬索畫、爭求書畫、命名贈扇、托故辭書、為婢乞茗、珍藏周玉、儆世歌辭、養(yǎng)性情懷、以儒入禪、學(xué)禪悟文、梓行八法、友誼佳話、古跡重金、來使驚異、為山鳴屈、從善如流、注書有則、割愛讓人、題畫虛心、欣書長箋、閑居野服、臨終索鏡、道裝入木等。此外,尚有載于《墨余錄》中的黑白小傳、身后神話等流布民間。
據(jù)《重修華亭縣志》記:"其昌為上海人,后居郡城龍門寺西。"龍門寺是宋釋如喜創(chuàng)建的一座古寺,左為龍淵,中有海云堂、聽雪軒、嘯風(fēng)亭、來鳳池等龍門十景,元代楊維楨曾游宿該寺,手植杉樹。龍門寺于元末兵毀,明永樂六年(1408)重建。董其昌宅位于龍門寺西,方位大致在今松江方塔公園南向茸南苑一帶,解放后這里曾是松江苗圃。史書載董其昌尚有別業(yè)多處,如白龍?zhí)稌鴪@樓匾額謂之“抱珠閣”‘;又如他曾邀陳繼儒于北門別宅,還有一處別業(yè)在閔行,名竹安齋。此外,元賞齋、戲鴻堂、畫禪室、來仲樓、墨禪軒、戲鴻閣、寶鼎齋等為董其昌處所齋室名;水月庵、拄頰山房、香光樓、莫如忠家塾、陸樹聲家塾等為董其昌讀書處;松江醉白池為董其昌觴詠處。
據(jù)《董其昌史料》載,《重修華亭志》記七星橋北立有己丑進士坊,列名四進士中以萬歷己丑董其昌為先。嘉慶《松江府志》記白龍?zhí)督ㄓ袨槎洳⒌纳袝唬涣頁?jù)《松江文物普查資料》載,分列三門、頂分三層、為松江坊之冠的董其昌尚書坊在城區(qū)外館驛,樂恩堂東首河畔。如今,董其昌坊僅存一處殘柱,在松江中山中路與西林路交匯口西南側(cè)。此外,以董其昌、沈荃、李待問三人祠廟而名的三公街,原在今方塔園照壁前。董其昌祠舊址在今方塔園天妃宮東。該祠于明崇禎年間建在明“清軍局”舊址之上;此處為棠溪書院故址,宣德初,于此置清軍局,為“清軍官治事之所”。祠堂占地面積約1500平方米,為磚木結(jié)構(gòu)三進建筑。董祠門前左右有一對青石雕座獅,門廳三間七架,廳枋上懸有清代康熙四十四年(1075)巡幸松江府所題“董其昌祠”匾額。另據(jù)嘉慶《上海縣志》載《董其昌傳》云:“崇禎時,敕建特祠于郡以祀。國朝康熙四十四年,圣祖仁皇帝南巡,特書‘芝英云氣‘額賜之。”董祠門廳儀門內(nèi)庭院北向有七架梁碑廳,中豎三塊康熙帝御書碑。
董其昌祠
康熙帝御書碑文如下:“華亭董其昌,書法天資迥異,其高秀圓潤之致,流行于楷墨間,非諸家所能及也。每于不經(jīng)意處,豐神獨絕,如微云卷舒,清風(fēng)披拂,尤得天然之趣。觀其結(jié)構(gòu),字體皆源于晉人,蓋其生平所臨摹《淳化閣帖》,于《蘭亭》、《圣教序》能得其運腕之法,而轉(zhuǎn)筆處古勁藏峰,似拙石巧,書家所謂‘古釵腳‘殆謂是耶。顏真卿、蘇軾、米芾以雄奇峭拔擅能,而根底則皆出于晉人、趙孟頫,又規(guī)模二王,其昌淵源合一。故摹諸子,輒得其意,而秀潤之氣,獨時見本色。草書亦縱橫排宕,有古法,甚心賞。其用筆之妙,濃淡相間,更為瓊絕。臨摹最多,每謂天資與工力俱優(yōu),致此良易也。”落款是:“康熙歲次乙酉三月,南巡駐蹕松江府書。”董其昌祠曾幾度修繕,民國時期逐漸破敗,至上世紀(jì)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修建方塔園時方告全部拆除。據(jù)《松江文物志》記:董祠最后一進廳堂為“享堂”,設(shè)有董其昌像,左側(cè)梁枋上懸“磊落光明”、“百世大師”、“藝術(shù)碩望”三匾;右側(cè)梁懸“萬世流芳”、“廉明正直”、“南宗北斗”三匾。上述種種,便是來自董其昌家鄉(xiāng)松江考之有據(jù)的歷史信息。
醉白池
溯往已成追憶,往事并不如煙。舊園曾為董其昌觴詠處的松江醉白池公園,1958年在舊園之西擴地60余畝。新園與舊園牽手,蕭蕭竹,根連根,幾處疏影橫斜,花開花謝,暗香浮動,幽境相報漫枝春色;尤其是舊園中的明式建筑四面廳,還有那座名為“疑舫”的船形屋宇,畫簾高卷秋風(fēng)里,緗帙閑翻懷故人。
回望歷史,常常凝煉成一次次選擇,而選擇又常常開啟一段嶄新的歷史。當(dāng)下,上海五大古典園林之一的松江醉白池公園,正以新的生機活力復(fù)興故園舊夢,再現(xiàn)松江書派、畫派和其領(lǐng)軍人物董其昌紙上墨痕,筆下風(fēng)云;董其昌書畫藝術(shù)博物館于2018年12月25日對外開館,以其辭舊迎新的滿園春色,彰顯江南和海派書畫藝術(shù)古今傳承的松江風(fēng)光,即古有董其昌,今有程十發(fā),還有大批后來人,正在松江這片文化沃土上扎下根來,抽長新綠,開出繁花,裝點新時代的藝術(shù)春天。
編輯:楊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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