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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書畫需要“制作”還是創作
當代傳統書畫面臨日益嚴重的“制作化”危機。在這個時代中,大量的書畫作品和其他物質產品一樣,被大批量地“制作”與“生產”出來,而不是“創作”與“創造”出來。書法藝術的“同質化”與中國畫的“商品化”極度泛濫,是當下書畫生態最為獨特與突出的現象。
似乎,中國書畫家的認知在商品與經濟浪潮的劇烈沖擊之下,而出現了偏差。許多書畫家把自己當作藝術的生產者,把自己的作品當作商品,通過過度與豪華的肆意包裝與抬高身價,其目的就是將自已的作品銷售出去。在這種認知的指引之下,書畫“技巧”被奉上神壇,藝術家可以在經濟利益的驅動下大批量地“制作”書畫,而不是根據自身情感與精神需求“創作”作品,猶如生產者對于生產力的過度追求一樣。這也是當代書畫很難出“精品”最為核心的原因。這種 “批量制作”與生產觀念,嚴重阻礙了書畫藝術的發展,也動搖了中國傳統書畫藝術的精神與根基。
西漢著名文學家揚雄在《法言·問神》中說:“書,心畫也。”最早論及中國書法藝術的根本命題——書法同“性靈”的關系,從此奠定了書法創作與品評的基調,也奠定了書法作為“藝術形態”的基礎。無論是孫過庭《書譜》“達其情性,形其哀樂”,還是虞世南《筆髓論》所說“心為君,妙用無窮”,都印證了“書宗性靈”對于書法創作的本體意義。“書宗性靈”不僅是中國書法的核心理念,也是中國畫的本真追求。傳統繪畫講求“氣韻生動”,其生動性從何而來,一方面是自然造化,更為重要的應該是畫家的“心象”與“性情”。劉熙載《藝概》中說“筆情墨性,皆以人之性情為本。”傳統書畫表面上是性情的抒發,實質上是觸及畫家靈魂的深處,這也是為什么顏真卿的《祭侄稿》令人感動,八大山人的《魚》令人動容,最為重要的原因。可以說,傳統書畫是中國文人擺脫世俗社會、追求心靈自由的一種方式。
“性靈”另外一個關鍵之處在于它“此時此地”與“獨一無二”的特性。在中國漫長的書畫發展史中,任何一件書畫經典的產生,都是那么的“不經意”與“不可復制”,都是“獨一”的存在,甚至創作時間與空間的微小變化,都可能對經典產生致命影響。就像《蘭亭序》的產生,如果離開永和九年那個特殊的時間,離開蘭亭那個特殊的地點,離開蘭亭雅集那個特殊的氣場,都不可能誕生一樣。“此時此地”與“獨一無二”是“性靈”最基本的特性,也造就了中國書畫藝術難以把握的、處于時空交織中的“玄妙之境”,這種難以言說的“性靈”與“玄妙”正是傳統書畫藝術的魅力所在。
然而,這種“性靈”與“玄妙”正在被當下許多書畫家所踐踏與顛覆,傳統書畫藝術的“本真性”與“獨一性”在批量制作與生產中消失殆盡。當代展覽情境下書畫藝術的功能變異是最為明顯的問題。傳統書畫指向個人,是個人修為的呈現,是一種情感渲泄與精神修行的成果,具有精神膜拜的價值;當代書畫指向社會,注重包裝與展示,不是為了展覽而作,就是為了市場而生,追求一種展示價值與市場價值。精神膜拜價值一旦讓位于展示價值與市場價值,必然導致藝術批量制作的橫行。
對于這個問題,德國思想家瓦爾特·本雅明早在1936年發表的《機械復制時代的藝術作品》中已明確意識到技術統治的危害──機械復制使藝術淪為現代工業文明中的商品。這種以新型意識形態“技術至上”為核心的藝術觀念對于傳統書畫最致命的沖擊在于:不僅使書畫淪為一種商品,而且使書畫藝術喪失了最為珍貴的“寫意品質”與“個性特征”。藝術制作的程序化,審美評判的標準化,書畫教學的模式化,個體意識的模糊,導致書畫界特別是青年藝術家群體中極為嚴重的“同質化”現象,千篇一律,出現創作風格與樣式的雷同,千人一面,沒有自己特色,分不清你和我。
當我們在享受工業文明帶來便利的同時,也深刻腐蝕著我們的意識形態。文人畫的失落,過度追求技巧、視覺與感官刺激,日益盛行的“制作”化風氣,以花樣百出與疊亂迷離的外在形式干擾正常的藝術創作等等,表面上看是藝術形態上的問題,實質是工業文明的產物。
“制作”與創作,雖然只有一字之差,卻蘊藏著深刻的藝術命題。“制作”的背后是工藝、技術、機械、復制;“創作”的背后是藝術、心象、生動與獨一。要扭轉書畫界的“制作”格局,首先要轉變對于書畫傳統本身的認知與意識。
編輯:楊嵐
關鍵詞:書畫 藝術 制作 創作 當代書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