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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里的文物醫生:修復時光碎片
2016年初,中央電視臺出品的紀錄片《我在故宮修文物》引發了人們對文物修復的好奇心。日前,故宮文物醫院正式揭幕開張,將這股關注熱潮延續開來。
屈峰在他的工作室外
史連倉和徒弟謝揚帆在進行修復工作
一墻之隔,兩個世界。宮墻外的世界斗轉星移,宮墻內的文物修復師卻要用幾年的時間摩挲同一件文物。一座宮廷鐘表上千個零件要嚴絲合縫;一件碎成100多片的青銅器要拼接完整;一幅古畫揭一兩個月;一幅畫臨摹耗時幾年到幾十年……他們用手里的工具,沉默地和歷史對話,樂此不疲;他們用自己的一輩子來詮釋“因為熱愛所以堅持”“擇一事,終一生”的牢固信仰;他們修復殘缺,在使那些有形之器重新煥發生命力的同時,將附著之上的璀璨奪目的文化內涵與穿越時空的歷史價值傳承下去。
近日,我們的記者走進故宮文保科技部,探訪那些自稱“普通人做普通事兒”的頂級文物修復師,看他們如何修復時光碎片。
1文物醫院
2016年12月29日,臘月初一。
故宮博物院西側院墻內側,故宮文物醫院正式揭幕開張。這片原來的西河沿文物保護綜合業務用房沉寂了幾年后,華麗變身為目前國內面積最大、功能門類科研設施最齊全的文物科技保護機構。
這是一排頗似古代朝房的平房,與故宮整體建筑風格渾然一體。建筑長度達361米,建筑面積1.3萬平方米,地上和地下各一層。若不身臨其境,很難想象這樣一排普通的平房內部卻是一座現代化的“醫院”:寬敞整潔的白色通道,兩旁是各個“診室”,所有文物醫生均身著白大褂。
醫院開張,最為興奮的自然是故宮掌門人。為了這件事,全國政協委員、故宮博物院院長單霽翔和許多故宮人前前后后忙活了好幾年。
“病人并不是直接上手術臺,而是先掛號、建病歷、進行各項檢查,再找醫生診斷。青銅器、古書畫、瓷器等文物也是一樣,修復工匠們要看它是什么時代的,成分是什么,出了什么問題,再進行修復。”古老的文物如何與現代醫院掛上鉤?單霽翔表示,之所以將文保科技部展示區命名為“故宮文物醫院”,是因為文物修復是一個科學的過程,像患者到醫院看病一樣,不僅需要有傳統技術的工匠進行經驗性的判斷,也需要借助各類分析檢測的儀器來診斷。為此,故宮配備了文物專用CT機、顯微觀察設備、無損探傷設備等先進的文物“診療”設備。
據記者了解,一件文物來到文物醫院修復,其過程還真有些像是病人到醫院看病。
首先是各文物保管部門,列出需要修復或保養的文物清單,到文物醫院“掛號”。根據不同文物的損傷情況,文物醫院給出修復意見,然后分別送入各相應科室,這有點像是分診。然后就是開始修復,文物修復完成后,醫院還要填寫詳細的修復記錄,就像是一個病人的病例。最后,修好的文物就可以出院了。這些文物大多要進行展覽,它們便可以光彩照人地與觀眾們見面了。
記者在書畫修復室看到,一幅卷軸“躺在”顯微鏡下接受“檢查”,顯微鏡左側的顯示屏上,直接展示出了卷軸的“肌理”。
工作人員介紹,這臺“三維視頻顯微鏡”設備,可放大至200倍。檢測圖案顯示出的是卷軸畫紙的經緯線,之后還能用軟件測量其經緯線的寬度和畫紙材質,如果古畫上有缺失,文物醫生就能從遺留下來的材料中尋找相似材質進行彌補。
在青銅器“診療室”內,一個青銅器正在接受“診斷”。一旁的文物醫生介紹,這一機器學名叫“X射線熒光光譜儀”,與醫院里的CT設備類似。將文物放在儀器上,就能“隔空”探測出制作文物所需的各種成分,在后期修復時能直接分析缺失處的材料。
如單霽翔所言,如果傳統的文物修復技藝是“中醫”,現代的科學技術則是“西醫”,要建立擁有現代科學理念的文物修復醫院,必須中西醫結合,標本兼治。
文物醫院揭幕當天,因一部《我在故宮修文物》的紀錄片被一眾網友譽為“故宮男神”的古代鐘表修復技藝國家級非遺傳承人王津也在現場,不久后,他和徒弟就要遷來文物醫院辦公了,“雖然舍不得那個小院子,但是這里恒溫恒濕的條件肯定更適合鐘表修復。”王津說。
2慢慢來
2017年2月8日,正月十二。
紫禁城外年味兒未盡,宮墻內依然遵循著自己的節奏。
坐落在故宮西北方向的一處建筑,這里能望到慈寧宮的后墻和故宮最完整的雨花閣佛堂。故宮文保科技部———門旁的牌匾略顯斑駁,這兒就是“男神”王津不舍的那個小院子。
與坐北朝南敞亮的宮殿不同,文保科技部的幾排房子東西排列,老人們管這里叫“西三所”,被傳是曾經的冷宮,實際上是“退休”太妃太嬪們的住所。這個看上去樸實無華的院落,卻是整個故宮辦公區內唯一設置了門禁的地方。1950年,故宮博物院組建了文物修復工廠,著手對文物進行有效的保護。1988年,修復廠擴建為文物保護科學技術部。在這里,一代代文物修復師讓各類珍寶得以恢復生機。
2016年春季,《我在故宮修文物》在網上大紅,鋪天蓋地的贊美向這群故宮文物修復者襲來。現在看來,這實際上是大眾的一種自我投射,“是我們也想要成為那樣的人”。
過了門禁進入第一個小院,文保科技部木器組所在。推開門,地面是舊時鋪的大石磚,歲月留下的坑坑洼洼里,散落著一層木屑。也許,這些木屑出自某尊雍正收藏的宋代佛像、乾隆坐過的明代圈椅,或者是康熙使用過的某件屏風。窗戶上掛著古舊的白色百褶窗簾兒,窗臺上堆滿了各式工具和雜物。因為即將搬家,屋內稍顯雜亂,但并不妨礙老中青三代修復師各自埋頭忙活,木器組組長屈峰正在電腦旁給最近修復的文物歸類建檔。
一場修行,屈峰這樣看待自己過去十年的宮內歲月。十年間,他改變著文物,也被文物所改變,從一個天馬行空的藝術家,變成了到現在鎖門時都會反復拽幾下的木器修復師。
2006年,屈峰從中央美院雕塑系碩士畢業,夢想當藝術家。當年他的首選是留校任教,可惜學校那年不招人。正在這時候,進故宮修文物的機會擺在了他面前。“來故宮能做雕刻,所以進了宮。”不過,當合同真擺到屈峰面前時,他還是在屋外的長廊徘徊了好一陣子。
人生路上,屈峰往前邁了至關重要的一步,不過他坦承有幾次想縮回腳重新來過。
一開始,屈峰看文物就是文物,他就是他自己。第一年里,原則上是不能碰文物的。屈峰的主要工作就是看師傅干活兒,打下手,做一些復制品,還有打水掃地。有時候抻脖兒湊近了看,師父都會囑咐“躲遠點兒”。屈峰直言,對這種宮廷留下的裝飾繁復的木器,他最初不是太感冒,“因為太工匠式了,沒創意”。還沒有放下藝術家思維的他著迷于想象力和創造性,修文物卻必須嚴格按照規律來,“有時是一種限制。”
直到有一次,他給一個玉山子底座補配一只缺失的底足,一口氣兒就做完了。交活兒的時候,師父說:“你做快了。”他不解反問:“做快了不好嗎?”師父說:“這東西你琢磨過嗎?”屈峰愣住了,仿佛一下子被點醒了,此后,他更深刻地理解了師父叮囑他“慢慢來”的意思。
除了大型展覽,文物修復師不用面臨其他工作常見的“截止時間”。在活兒干不下去的時候,有經驗的老師傅會建議年輕人去院子里轉轉,因為硬干還容易捅婁子。
后來,“你會逐漸把文物當成一個生命去看。你是一個生命,它是一個生命,兩個生命在碰撞的過程中,就會用自己的生命體驗去理解文物,反觀你和周圍事物的關系以及思考你自己要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屈峰說,修文物跟破解謎語一樣,你不斷地探討,但有些謎底到頭也還是查不出來。
在故宮的第一個十年,屈峰印象最深的是自己獨立修復的一件清皇室紫檀嵌粉彩瓷片椅。時隔多年,他仍能準確說出各種細節。
椅子送來時,四條腿里面三條腿都斷了,連接椅子腿之間的四塊牙板,三塊已經裂掉變形,粉彩瓷片也嚴重損傷。在修復時,要不斷地嘗試三條腿哪個接口對應哪條腿,而且必須得同時接,否則另外兩條腿就有可能對不上。修復難度可想而知。從除塵、拆解椅子松動的部位、清理老化魚鰾膠、修補殘缺處、組裝黏合到燙蠟,戰戰兢兢數月后,紫檀嵌粉彩瓷片椅終于在屈峰手里恢復了昔日光華,扶手外飾喜鵲顧盼生輝。
“文物的價值不在于修復,而是傳承。”屈峰說,每一件文物都有它的生命,“而我的愿望,就是能夠將它們的生命延長”。一處小院兒,任由時光變遷,就這樣悄然無聲地鎖住了匠心。如今,屈峰找到了在文物中和先人對話溝通的樂趣,有時候甚至會為了猜透古人的小心思自得半天。
編輯:邢賀揚
關鍵詞:我在故宮修文物 文物修復 故宮文物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