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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塑:小眾藝術品的現代式生存路
“80后”小伙胡鵬飛是2000年從陜西鳳翔來到北京的。鳳翔泥塑與天津的泥人張、無錫惠山泥人并稱中國泥塑的三大流派。胡鵬飛來北京之前,就暗下決心要靠自己的泥塑手藝養活自己。
泥土,是萬物賴以生存的根基。女媧用泥土創世的神話,使得中國人與泥土有著更為親近的聯系。胡鵬飛對這門手藝是“純粹的喜歡”,他記得一段對“泥人張”創始人的描寫:“為人捏像只須對坐談笑,摶泥入手,頃刻而成;且能藏泥于袖,悄悄摶塑人像,形神畢肖,栩栩如生。”
然而,來到北京之后,胡鵬飛發現這里和自己想的并不一樣。“北京充斥著各種高大上的東西,泥塑這種東西從原材料上看,似乎既沒有經濟價值,也沒有收藏價值。”胡鵬飛對《瞭望東方周刊》回憶了最初的困惑。
但憑借用時尚來包裝傳統形象、“走產業化路線”,如今胡鵬飛的泥塑工藝品年銷售額達到200萬元。
與很多傳統藝術一樣,泥塑藝術面臨著新時代下的困境。但還有許多如胡鵬飛一樣的手藝人,他們用自己的方式,讓這門古老的藝術煥發新的生機。
“歡迎拍照”
走進北京通州的一間小院,胡鵬飛正忙著指導幾名工人給兔兒爺“開臉”。每年臨近中國傳統節日,尤其是中秋節前夕,胡鵬飛總會異常忙碌。
胡鵬飛是這家名為“吉兔坊”的泥塑工作室的創始人。胡鵬飛告訴本刊記者,兔兒爺是北京地區著名的傳統節令玩具,泥質彩塑,兔首人身,于每年中秋前大量上市。
老舍曾在《四世同堂》中對兔兒爺有過生動的描寫:“臉蛋上沒有胭脂,而只在小三瓣嘴上畫了一條細線,紅的,上了油;兩個細長白耳朵上淡淡地描著點淺紅;這樣,小兔的臉上就帶出了一種英俊的樣子,倒好像是兔兒中的黃天霸似的。它的上身穿著朱紅的袍,從腰以下是翠綠的葉與分紅的花,每一個葉折與花瓣都精心地染上鮮明而勻調的彩色,使得綠葉紅花都閃閃欲動。”
傳統的兔兒爺制作工藝極為繁瑣。胡鵬飛首先要精選泥料制胚,雛形初成后經過數日晾干,修飾打磨后,用白漆上底色,再用細毛筆蘸不同的顏料為兔兒爺畫上面部五官、衣服、坐騎圖案。十幾道復雜的工序,講究的是拿捏的力道和繪功的精細,一般要耗時一個星期才能完成。
準備原料就不易。泥土的種類千差萬別,一般選擇雜質少、黏性好、可塑性強的。
泥土采集回來后,要經過多道工序——攤開晾曬,將水分蒸發掉之后,再把土里的石塊、雜草等雜質挑出來,用兩毫米孔徑的篩子過篩,得到較為細膩的顆粒。經過漫長的等待,才能達到泥胚的標準。
再之后,要將泥土加入清水,成為泥漿后再過濾,去除雜質。經過24個小時的沉淀之后,泥和水自然分離。這時,顆粒用肉眼已經看不到了,只有在放大鏡下面才可以找到。
泥土在四季的溫度和濕度變化下,狀態并不穩定,開裂成為泥塑藝術品的一大天敵。為此,要在泥土中加入棉絮,以增加黏結性。經過五六個小時的人工捶打之后,泥土與棉絮終合為一體。
在胡鵬飛看來,泥塑工藝品的制作過程“極為精彩”,“好多同行都怕被別人看見制作流程,但我們工作室門口寫的是‘歡迎拍照’。”
集生產、展示、交流、傳播于一體,這是胡鵬飛認可的民間藝術傳承的方式。
改變傳統技藝
把泥塑生意帶到北京后,胡鵬飛曾苦苦堅持了三年,直到一次偶然的生意給他帶來了轉機。
“賣鳳翔的‘虎頭’時,有人問起賣不賣兔兒爺,我就問當地的朋友這是什么。得知當時國子監附近有人一個兔兒爺能賣100多塊錢時,我就覺得這個東西好。”胡鵬飛說。
之后,胡鵬飛就開始嘗試著做兔兒爺。“北京大爺很熱心,給我提意見,說我做的兔兒爺哪不像,還給我講兔兒爺背后的故事,我就一直改,也逐漸成了這方面的專家。”
如今,胡鵬飛設計的兔兒爺品種多達十多種,有騎葫蘆兔兒爺,騎麒麟兔兒爺,騎白象兔兒爺,像胖阿福一樣的兔兒爺以及穿著結婚禮服的兔兒爺兔奶……
實際上,普通消費者往往會忽略手工藝品的文化價值,而單純認為價格相對于現代工藝產品而言偏貴,這讓他們很難買賬。
提到自己做的兔兒爺為什么能被大家接受,胡鵬飛說自己走的是品牌化路線,“用商業的方式去運作,把傳統和現代人的時尚、審美相結合,通過包裝、文字、圖案的創作設計,讓買主覺得提著這份禮品送人是一件體面的事,既有文化又時尚。”
傳統形象走時尚路線并不容易。胡鵬飛告訴本刊記者,前幾年,他們在設計兔兒爺的時候,也是頂著巨大壓力的。
傳統兔兒爺的三瓣嘴呈三角形向下,顯得嚴肅威武。而胡鵬飛的筆畫到三瓣嘴末梢時向上一挑,便挑出了一個笑容可掬、親切喜慶的新版兔兒爺。
很多人都說兔兒爺不應該這樣笑著,但是胡鵬飛還是堅持了下來,“現在連專家都已經接受了。”
如今,胡鵬飛在北京、河北、陜西都開辟了基地以滿足中秋、春節等傳統節日對兔兒爺的需求,每年他的工作室要制作近10萬個兔兒爺。
同樣在改進傳統泥塑技藝的,還有胡新明。
1965年,胡新明出生在陜西鳳翔六營村的一個泥塑世家,父母親都是當地的泥塑藝人,泥塑大師胡深則是他的叔伯爺爺。胡新明從小就開始學習泥塑。
作為“鳳翔泥塑”的第七代傳承人,胡新明見證了鳳翔泥塑的起起落落。從明代開始,六營村就盛產泥塑,20世紀七八十年代是鳳翔泥塑的一個輝煌時期,那時全村家家戶戶都會做泥塑,每逢廟會泥塑攤位紅彤彤的一大片。
然而,到了20世紀80年代末,幾十年造型都沒有變化的鳳翔泥塑已經跟不上社會的發展。當時的泥塑非常薄,輕輕一捏就會碎掉。為此,胡新明也吃了不少苦頭。
胡新明還記得,1988年他向新加坡出口了8600件泥塑工藝品。當時他親自送貨,到了西安后要換出口專用箱,在換箱的過程中,五分之一的工藝品碎了。再等運到新加坡后,沒有一件作品是完整的。
這件事對胡新明觸動很大,他決心改進制作工藝。胡新明告訴《瞭望東方周刊》,原來的泥塑制作工藝,產量低又“嬌氣”,根本難以滿足走出國門的需求。
在這之后,胡新明花了幾年時間,經過上百次實驗,成功研制了“摔不爛胡氏泥塑”。
在胡新明看來,原本的手工業是為百姓的日常生活所服務的,而如今很多產品已被現代文化擠掉,如何讓人們接受手工藝品并繼續去使用,與現代生活融合是必不可少的。
先謀生,再傳承
胡新明做泥塑已經有近40年時間了,他帶過的徒弟有100多人。胡鵬飛的工坊成立10年了,也從最初只有幾個人,發展到擁有設計師、彩塑藝人、制作員工200多名。看起來泥塑的傳承不成問題,但胡鵬飛對此并不樂觀——包括泥塑、剪紙,許多傳統藝術都缺乏更年輕的傳承人。
“我們只能找到年齡比較大的手工藝人,他們只是把這個當作一份工作。”胡鵬飛說,泥塑是一門需要“靜”的藝術,但很少有年輕人愿意耐住性子沉入其中。
南京非物質文化遺產“南京泥人”傳承人何斌完全采用手工制作泥塑作品——手捏細紋,每個作品造型都不同。
何斌告訴《瞭望東方周刊》,自己平常會接私人定制的訂單,但因為人手不夠,自己單槍匹馬難以做推廣。雖然何斌也會帶徒弟,但是徒弟們往往“學個一兩天”就放棄了。
相比何斌“小眾”化的藝術品生存方式,胡鵬飛、胡新明則希望走產業化路線。他們采用模具批量生產——當然,模具也要設計原稿、翻模、修、畫、燒、打光。
胡鵬飛同時在線上線下大批量鋪貨,“只要你到后海那片問哪里有貨,都能找到我們的分銷商;網上也很容易買到,一個兔兒爺只要三四十塊錢。”
為了加快生產速度,他增加了人手,細化了分工。“最多的時候有五六十個師傅幫忙做,一個人一天就能做上十個。在分工上,有專門捏的,專門畫的,專門包裝的。”
2010年,他的工作室一天就能產出100多個兔兒爺。
胡新明進一步對傳統泥模具生產制作效率低、成本高、周期短等缺陷進行了改進——用現代石膏模具代替了泥模具,使泥塑生產周期大大縮短。原本一天只能生產10件產品的泥模具,改用石膏模具后日產量可以達到100件。
如今,胡新明的泥塑工作室每年產量達10萬件,年銷售額達到500萬~600萬元。
無論是個人定制化的小眾市場還是產業化經營,對于匠人來說首先要依靠自己的手藝謀生活,先把自己養活,再去談傳承和傳播。“文化的傳承光靠一腔熱血顯然不夠,沒有市場的傳承與保護都是空談。”何斌說。
編輯:陳佳
關鍵詞:泥塑 小眾藝術品 現代式生存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