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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圖》題跋驚現天機
北宋張擇端《清明上河圖》卷共有金元明三朝13家的14段題跋,其中曝出許多驚天鑒語,值得深究。
北宋張擇端《清明上河圖》卷共有金元明三朝13家的14段題跋,其中曝出許多驚天鑒語,值得深究。尤其要注意的是:早在650年前的元末,李祁就告誡人們不要“嗟賞歆慕”該圖,圖中“猶有憂勤惕厲之意”,更有被切割掉的明代邵寶跋文尖銳地指出該圖是“觸于目而警于心”。
《清明上河圖》中的交通險情:串車失控左上(①);船橋欲撞(②);驚馬闖市(③);御林軍馬車橫沖直撞(④)。
近日,《故宮博物院藏〈石渠寶笈〉書畫特展》展出了北宋張擇端《清明上河圖》卷(以下簡稱該圖),這一次十分難得地展出卷后的全部題跋,共有金 元明三朝13家的14段題跋,其中曝出許多驚天鑒語,值得深究。尤其要注意的是:早在650年前的元末,李祁就告誡人們不要“嗟賞歆慕”該圖,圖中“猶有 憂勤惕厲之意”,更有被切割掉的明代邵寶跋文尖銳地指出該圖是“觸于目而警于心”。因題跋作者的思想和宦途經歷的不同則結論亦不同,他們對該圖的內容有著 兩種截然不同的思想感受和認識結論。這些被淹沒了數百年的思想認識,在相互比較中將會加深我們全面、客觀、深入認知該圖的本質內涵。
金人題跋的“升平觀”
幸虧有了金代第一位跋文作者張著的記述,我們才知道張擇端的基本情況,如他的名和字,東武(今山東諸城)人,他幼好讀書,曾游學京師,后來擅長 界畫等。題跋者張著(生卒年不詳,約活動于12世紀中后期),字仲揚,永安(今北京)人,他能詩文、善鑒賞。金泰和五年(1205),他因寫詩出了名,名 聲傳到了宮中,被喜歡詩文、書畫的金章宗召入內廷,賜官監御府書畫,負責管理金朝的內府書畫藏品。
接下來的4位金代文人用題詩的方式對《清明上河圖》卷進行了相似的解讀。他們看完該卷后產生出的是懷古和傷感之情,這是十分自然的事情,畢竟他 們看到的汴京舊宮是一片廢墟,他們都是漢族文人,很容易責怪起北宋的亡國之君宋徽宗。張公藥、酈權和王磵等都是來往密切的朋友,他們有可能是在一次文人雅 集的時候碰了面,幾人依次題寫了詩句,題寫的地點距舊都汴京不會遠,大約作于1186年清明節之后到1190年之前的三四年。最后一位金代文人張世積的跋 詩則是在此之后另外題寫的。這4位金代題跋者,均沒有在北宋徽宗朝的生活記憶,北宋滅亡已經半個多世紀了,他們完全是主觀臆測畫中的景物的位置,絲毫沒有 考慮張擇端為什么要畫這張畫。
張公藥(生卒年不詳,主要活動于十二世紀中后期),字元石,號竹堂,滕陽(今山東滕州市)人,北宋宣和年間,其祖父張孝純(?-1144)是太 原的降金大臣,官做到汴京行臺左丞。張公藥受蔭入仕,官至昌武軍節度副使。他主要活動在今河南南部一帶,到過開封。他連著題寫了三首七絕詩,推定該卷的繪 制時間在徽宗朝宣和年間,畫的是東水門到隋渠一帶,表現出當年的“升平風物”“好風煙”“繁華夢”,今人據此確定該卷的繪畫主題是表現“太平盛世”和“政 治清明”中的“繁華”景象。
酈權(?-約1190)是第三段跋詩的作者,字元輿,號坡軒居士、漳水野翁,臨漳(今屬河北)人,他父親酈瓊(1104-1153),早年曾隨 南宋初軍事將領宗澤抗金,后來降金,官至歸德府尹。酈權沒有當過什么官,實為金朝的一個名士、詩人。他崇尚蘇東坡,喜歡書法,常常與友人結伴到宋宮遺址和 廢墟去吟詩懷古。他的跋詩說到“東南最闐溢”,想起北宋滅亡,不禁罵起了宋徽宗。張公藥等人的跋詩也感染了第四段跋詩的作者王磵(約1125-1203) 和第五段跋詩的作者張世積(生卒年不詳),他們或是抨擊了蔡京、童貫,或是感嘆舊城不在。
元人跋文的“憂勤惕厲觀”
元代三位題跋者都不用題詩的方式,而是撰寫跋文,由于他們與北宋沒有直接的關系,惆悵之感漸漸消退了,特別是見識廣博的楊準、李祁以其獨特的社會敏感開始探尋作者張擇端真正的畫意是什么。
楊準(生卒年不詳),字公平,號玉華居士,泰和(今屬江西)人,擅長文章,當時的文豪虞集、揭傒斯、危素等人都非常欽佩他。元亡后,他就不想做 官了。至正十一年(1351),他得到該卷,就帶著圖回到了江西老家。至正壬辰(1352),他在故里泰和(今屬江西)首次記錄了該卷的狀況:“卷前有徽 廟標題”,這些,金朝文人根本不提。楊準記述了該圖流出元宮和自己入藏的經過:至正辛卯年(1351),他寓居大都(今北京),到處購求古今名人字畫。有 人將此圖推薦給楊準,說該圖原來是元朝內府之物,宮里的裱畫師以一幅摹本偷梁換柱,將真本偷出來賣給某個權貴,這個權貴后來鎮守真定(今河北定州),幫他 管理書畫的人偷偷賣給了杭州人陳某,陳某人占有數年后,因家事急缺錢,又聽說這個權貴要回家了,擔心東窗事發,想轉手賣給懂畫的文人。楊準聽后,立即傾囊 買下,速返故里。楊準在跋中也痛斥了“權奸柄國”的禍行,更重要的是,他開始對《清明上河圖》卷的動機進行了揣摩,他的跋文認為:張擇端作該圖的目的是將 當時的社會景象記錄下來,以便于傳給后代,這超出了許多史學家的能力,畫家畫得如此之精到和完美,為此竭盡了全部心思和才華,這可不是一天兩天才能完成 的,其用心良苦啊!楊準的說法雖然不一定深刻,但實際上開啟了后人對張擇端作畫動機的研究。
畫家和鑒賞家劉漢(生卒年不詳)在至正甲午(1354)年題寫了第二段跋文,只是贊賞了該圖的細部刻畫。
最先覺察到該卷不是尋常之作的人是第三段跋文作者李祁(1299-?),其字一初,號希蘧,又號危行翁,茶陵(今屬湖南)人,元統年間 (1333-1335)進士,官翰林應奉,后因母親年老多病,回到了江南任職,開始了他的地方官生涯,后來任婺源州同知,累遷江浙儒學副提舉。母親去世 后,他隱居到永新(今屬江西)。這個時候的元末江南大亂,戰爭頻繁,他不得不躲入云陽山中,飽嘗了世事艱辛。入明后,他仍不失忠元之志,不肯侍奉明朝,自 號不二老人,活了70多歲。李祁長于行、草書,好詩文,著有《云陽集》十卷。他在該卷的跋文題于旃蒙大荒落年(1365),他大約是在江西隱居期間到靜山 周氏文府看到了這幅圖。他在跋文中認同是圖描繪了北宋政和、宣和年間的邑屋之繁、舟車之盛、商賈之充和財貨之盈,更重要的是,他以一個地方官員的目光敏銳 地看到了汴京城繁榮的反面,提出不要以“嗟賞歆慕”心態對待該圖,首先斷定該圖“猶有憂勤惕厲之意”,他認為,老百姓生活過得很辛苦(即“勤”),不是好 事情,是令人擔憂的,街頭出現那么多的險情(即“厲”),一定要引起警覺,張擇端畫這些就是要讓當時的人們為此擔憂、引起警惕。李祁在跋文里還提到了《無 逸圖》,他認為,應該將《清明上河圖》卷與歷史上的勸誡類名畫《無逸圖》相類比。“無逸”的意思是不要安于逍遙享樂,這個詞來自《尚書·無逸》:“周公 曰:‘嗚呼!君子所其無逸。先知稼穡之艱難,乃逸則知小人之依。’”唐開元年間(713-741),宰相宋璟抄錄了《無逸》全篇,記載了周公勸成王不要忙 于享樂的歷史故事,并繪成了《無逸圖》獻給唐玄宗。宋璟借此告誡唐玄宗要勵精圖治。唐明皇將《無逸圖》掛在內殿,進出宮都要看一看,記在心里。此后,朝廷 確定了《無逸圖》的規諫作用,后世朝臣經常向皇帝進獻《無逸圖》。
李祁將《清明上河圖》與《無逸圖》都視為勸誡一類的圖畫,至少看出了該卷對朝廷社稷有著特殊的警示作用,這是元人看待《清明上河圖》卷的一大轉折,這越來越接近張擇端的作畫目的了。
明人題跋中兩種對立的觀念
該卷拖尾的明代題跋為5家6跋,即吳寬、李東陽(兩則)、陸完、馮保和釋如壽,此外還有被裁去的邵寶的跋文。由于明代中后期的朝野盛行頹廢了的 享樂主義,社會矛盾不斷加劇,其背景與北宋張擇端的時代有些相像,明代題跋的作者們對該卷的認識越來越對立,個人的感受也越來越鮮明。
明代第一個書寫跋文的是鑒藏家吳寬(1435-1504),字原博,號匏庵,長洲(今江蘇蘇州)人,明憲宗成化八年(1472)殿試獲第一,是 一個狀元郎。入翰林后,他一直侍奉宮中,官直至禮部尚書。吳寬長期在朝廷做官,脫離社會,遠離民情,他看不出該卷所涉及的社會問題,對此,他是十分麻木 的。他關注的是《清明上河圖》卷的稿本問題:他認同大理寺卿朱文徵的話,說該圖的稿本在張英公家。
李東陽(1447-1516)是第二、三段跋文的作者,字賓之,號西涯,茶陵(今屬湖南)人,他是前面提到的元代李祁的五世從孫,李東陽繼承了 李祁“憂勤惕厲說”。天順八年(1464),18歲的他登進士第,官至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他于平素關注朝政得失,曾多次上疏諫言,如孝宗弘治五年 (1492),他借《孟子》七篇大意,累數千言,批評時政得失。弘治十七年(1504),他上疏天津旱災、江南、浙東饑荒,親自查訪受災區域,指出國家吃 閑飯的人太多,對老百姓來說,差役頻繁,苛捐雜稅太重,對比之下,京城土木繁興,親王之藩,供億至二三十萬。
他在該圖后連書兩跋,可見他對該卷的深愛之情。由于他熱衷于諫言甚至極諫的個性,滲透到觀覽該卷之中。他看到該圖的感受是“獨從憂樂感興衰”, 他深感守住社稷江山是很難的,但失去實在是太容易了;一幅畫,可以看出時代的興衰、家業之聚散,這可真值得關注和借鑒啊!在李東陽的跋詩里提到了《流民 圖》:“……豐亨豫大紛此徒,當時誰進流民圖……”那是神宗朝舊黨的安上門監守、光州司法參軍鄭俠差遣畫工李榮作《流民圖》,奏報給宋神宗,以此來證明王 安石變法之弊,要求廢止新法。顯然,李東陽由《清明上河圖》聯想到了《流民圖》,可知他更多地看到并思考著該圖中的負面景象。
李東陽記錄了宋徽宗的“瘦筋五字簽”和“雙龍小印”(已軼)。他第一次否定了前人關于該卷作于政和、宣和年間的定論,認為“當作于宣政以前,豐亨豫大之世。”這個考證是十分重要的,只是沒有引起后人的重視。
陸完(1458-1526)是現存第四段跋文的作者,字全卿,長洲(今江蘇蘇州)人,成化丁未(1487)進士,正德四年(1509),陸完兼 右僉都御史提督軍務,他直接指揮鎮壓了河北劉六、劉七的農民造反隊伍,為大明朝立下了汗馬功勞,官做到吏部尚書。他曾收受寧王朱宸濠的巨賄,寧王作亂被 抓,明武宗查出陸完與朱宸濠有書信往來,陸完在此之前已得到消息,提前將《清明上河圖》卷等財物藏匿在友人處。后來,陸完全家被抄,深受株連,老母死在獄 中。朱厚熜繼位后,念陸完剿滅劉六、劉七有功,免他一死,貶謫到福建靖海衛,最后死在那里,《明史》有傳。陸完在《清明上河圖》卷后題寫的跋文是他在臨終 前兩年在京師所作,此時他剛剛獲釋。陸完的官宦生涯特別是他殘酷鎮壓揭竿而起的劉六、劉七的暴行是不可能與底層百姓有感情交流的,他在劫后余生、心灰意冷 之時也不可能替朝廷感慨江山社稷之艱難。其跋文主要是以收藏家的認識來解釋《宣和畫譜》不載張擇端的緣故,陸完認為是張擇端因受蘇軾、黃庭堅的牽累,被蔡 京所忌恨,故被蔡京剔出了《宣和畫譜》。他將自己的黨禍之難推測到張擇端的身上,以此來論定《宣和畫譜》不載該卷之由。這種說法并不為今人所接受,因為在 《宣和畫譜》編撰之前,徽宗就將改卷賞賜出去了。
馮保(?-1583)是現存第五段跋文的作者,字永亭,號雙林,深州(今河北深縣)人,嘉靖年間(1522-1566)入宮,萬歷年間 (1573-1620)官司禮監掌印太監,死后家產被抄,《明史》將他列在佞臣之列。馮保早年凈身入宮,沒有接觸過社會底層,渾然不知稼穡之難。他在侍奉 萬歷皇帝的空暇時,讀到了御藏的《清明上河圖》卷,他看到的是“人物界畫之精,樹木舟船之妙”,給他帶來的僅僅是十分膚淺的“心思爽然”而已。
被裁剪掉的邵寶跋文道出天機
常常有人問起《清明上河圖》是不是完整,總覺得后面還應該有一些更熱鬧的場景,那是在欣賞時產生出的意猶未盡之感所造成的錯覺。事實上,《清明上河圖》除了卷首約有一尺受磨損在明末被裁去之外,畫幅基本上是完整的,真正遺缺的是卷尾的題跋。
根據《清》卷拖尾紙張的顏色、材質和跋文的順序,《清》卷拖尾曾經三次接裱過尾紙,第一次是在北宋崇寧年間末徽宗初裱時按慣例接裱尾紙,后來, 留下了金元8家文人的題跋;第二次是在元代楊準處,因宋人的接紙用完,繼續接裱尾紙,留下了劉漢、李祁等元人的跋文;第三次是在明代李賢那里續接尾紙,留 下了明代5家文人的題跋。另根據紙張的長度出現缺損以及后人著錄的已佚跋文,接紙有可能被裁剪過三次。
經筆者在庫房查驗,第一次裝裱的拖尾是金代張著至元代李祁8家跋文,接紙是由四張同類紙拼接而成的,裝裱師縱剖兩張紙(各縱50余厘米、橫80 余厘米),成為四張接紙,是奇數,金元第一段接紙長50厘米;第二、三、四段接紙長皆為80厘米,顯然,金元跋文的第一張紙的長度短了30厘米。
第二次接紙,發生在元代,只是一小段,僅70厘米長,前人通常在接裱尾紙時會接上一長段,以備后人使用,不會只接一小段,意味著這一小段跋文的前后被后人裁剪過。
同樣,明代部分接紙也出現了不正常的現象:第一、二、三、四段接紙長分別為60、133.4、、61.6和107厘米,可以推定,明代接紙的單張長度為133.4厘米,另三張接紙的尺寸長短不一,不足此數的接紙必被裁短了,其中定有跋文被裁掉。
金元明共有9段接紙,金元五段接紙處均有明代李賢“翰林”騎縫章,金元明接紙的所有接縫處都鈐有“畢沅秘藏”、“畢”和“畢瀧審定”的騎縫章, 說明明代段被裁剪是在畢氏兄弟手里或之前在重裱時完成的。裁去的目的主要是接在《清明上河圖》贗品的后面,以增加贗品的欺騙性。
其中裁去最重要的是邵寶的跋文,他的跋文原來就在其師李東陽跋文的后面。邵寶的跋文后來被抄錄到清代卞永譽《式古堂書畫匯考》(吳興蔣氏密均樓 藏本)畫卷十三“張擇端清明上河圖卷”著錄后的空白處,被劉淵臨、戴立強等學者發現,茲錄于此:……若城市、若郊原、若橋坊第肆,無不纖纖悉悉攝入乎其 中。令人反復展玩,洞心駭目,……但想其工之苦,而未想其心之猶苦也。當建炎之秋,汴州之地,民物庶富,不繼可虞,君臣優靡淫樂有漸,明盛憂危之志,敢懷 而不敢言,以不言之意而繪為圖。令人反復展閱,觸于目而警于心,溢于縑毫素絢之先。於戲!其在斯乎!其在斯乎!二泉邵寶識。
邵寶(1460-1527)在明代是一位有政聲、有氣節的重臣,其字國賢,一字文莊,號二泉先生,無錫(今屬江蘇)人。他3歲喪父,19歲時, 在江浦莊昶處苦讀,憲宗成化二十年(1484)考中進士,官許州知州,此后他長期任職地方官,深入體察民情,關注民生,體恤百姓。曾有農夫耕地時犁出了商 周時期的甲骨片,當地的巫師蠱惑人心,說其中必有災禍,嚇得農夫們都不敢下田,邵寶當庭焚毀甲骨,還痛打了一頓巫師,督促百姓正常春耕。當時江西還有一種 陋習,就是家里人去世后入棺不葬,將棺材擺放在祠堂里。邵寶頒布了一條法令:必須盡快安葬,不服從的家庭,其后代不得參加科舉考試!這一招果然靈,讀書人 家紛紛安葬了親人。邵寶對權貴則是毫不畏懼,寧王朱宸濠向他索要詩文墨跡,被他拒絕了。后來朱宸濠犯上作亂,宅邸被查抄,查出他與亂黨來往的信件和禮物, 那些攀附朱宸濠的人紛紛入獄,邵寶卻平安無恙。武宗正德四年(1509),邵寶進京提升為右副都御史,總管監督水路運輸。太監劉瑾獨攬朝政,誘逼邵寶陷害 原水運長官平江伯陳熊,邵寶看出劉瑾的詭計,絕不干違心事,于是陳熊和邵寶一并受到彈劾,劉瑾強迫他們辭職,還把他們趕出北京。后來,劉瑾被處死,邵寶才 被重新起用,一直晉升到南京禮部尚書。邵寶連續兩次上奏請辭,終回故里。據《明史》卷二百八十二記載:他為官的格言是:“吾愿為真士大夫,不愿為假道 學。”他雅好詩文和收藏,是“茶陵詩派”盟主李東陽的得意門生,李東陽為《清明上河圖》卷題寫跋文后,邵寶接著題寫,進一步闡發了他們的共識。
邵寶不同意金代張公藥的“升平觀”、明代馮保的“心爽觀”,就該圖的畫意提出了相反的意見:他“反復展閱”張擇端在鋪展汴京城清明節商貿繁華的 景象,發現了使他“洞心駭目”和“觸目警心”的一系列社會問題。看到這一切,邵寶是不會從中得到愉悅的,他很自然地將日常的從政觀念帶到了繪畫賞析中,與 400年前的張擇端產生出共鳴。他認為該圖的主題是“明盛憂危之志”,邵寶進一步發現了這個秘密,他的內心十分激動!遺憾的是,該卷后的邵寶跋文被裁去, 以至于他的觀點在今天幾乎被埋沒了。
元明清三朝文人在該圖的題跋里留下了各自不同感受,這已不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視角問題,而是“喜者見喜,憂者見憂”的觀念問題,即不同 執政觀、不同精神世界和不同宦跡的文人官僚,對該卷所繪的一系列景象產生出不同的思想判斷。張擇端是一位憂患之士,與他有相同心境的后人才能產生共鳴。總 而言之,金代文人官吏的跋文主要是追憶繁華的宋都,形成了金人十分感懷的“升平觀”,在元代開始出現了轉折,這是以李祁的“憂勤惕厲觀”為標志的。在明代 文人中分野出兩種截然對立的結論:其一是馮保淺薄麻木的“心爽觀”,其二則與馮保截然對立的李東陽沉重的“憂樂觀”和邵寶深刻的“觸目警心觀”,這是長期 在宮中養尊處優的佞臣太監馮保、權奸陸完等人無法感觸到的。大凡體恤民情、敢于諫上者(如李東陽等)、或長期任職地方的親民之官且富有正義感者(如李祁、 邵寶等),都能在不同程度上感悟卷中的“憂樂”或“警心”之意,特別是邵寶的跋文,深刻地揭示出該卷的“盛世警言”,幫助今人打開了重新認識《清明上河 圖》卷的視窗。
我們是認同馮保的欣賞感覺呢,還是肯定邵寶的認識深度?如果跋文還能續寫的話,相信還會有更多的認知……自上個世紀50年代以來,新的跋文已經轉化成研究論文了,在中國大陸和港臺、在歐美日,已經發表了數以百計的研究論文,讀者只要有心,答案不難解決。
本文選編自余輝《隱憂與曲諫——清明上河圖解碼錄》,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年7月版。
編輯:陳佳
關鍵詞:《清明上河圖》 題跋 驚現天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