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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道明:這里的黎明靜悄悄
童道明近影
今年是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我想起了小說《這里的黎明靜悄悄》的開篇:一群歡天喜地出外郊游的青年男女,意外發現一塊烈士墓碑,笑聲隨即戛然而止。
我也有這樣的經歷。那是1958年暑假,我們在莫斯科近郊一處林中空地宿營度假。一天,夏令營組織做一次穿越森林的遠足,我們一路歡歌地走出了森林,突然見到一座高高的紀念碑,走近一看,驚呆了:是卓婭紀念碑!這里就是女英雄卓婭(1923-1941)的就義地———彼特里什沃村!我們在碑前照相的時候,淚痕也沒有消失。我深信,如果面對的戰爭受難者不是這位花季少女,而是一位男性烈士,我們的心不會如此的痛楚。后來,《這里的黎明靜悄悄》的作者瓦西里耶夫說,當姑娘的生命被戰爭機器奪走的時候,“一同被奪走的,還有她們沒有來得及談完的愛情,沒有來得及生下的孩子……”
幾年前,我向查明哲導演建議把《這里的黎明靜悄悄》搬上舞臺。他說好的,但首先需要為它找到舞臺形象的種子。過了一年,查明哲導演興奮地對我說:“我已經給它找到了舞臺形象———白樺林!” 這是中國國家話劇院演出《這里的黎明靜悄悄》的劇照。這個場景———女兵們在傾聽索尼婭朗讀詩歌與情書的場景,是全劇最抒情的一個場景。
這就是為什么描述5個女兵之死的《這里的黎明靜悄悄》,會獲得了非同尋常的震撼力與生命力。
1975年,為紀念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30周年,羅斯托茨基把瓦西里耶夫的這部小說搬上了銀幕。2005年,查明哲導演的同名話劇,為中國的“紀念反法西斯戰爭勝利戲劇月”拉開了帷幕。
無論是羅斯托茨基的電影,還是查明哲的話劇,都把一個個女兵的死亡,展現為一個個美的毀滅,又以不同的藝術語言為一個個少女的死亡,抒唱一支支動情的安魂曲。一經人道主義發酵,英雄主義便更加美麗地發光。
5個女兵在我們眼前一個個死去。最后一個死去的是麗達——5個女兵中唯一一個當了母親的姑娘。瓦斯科夫準尉痛苦地對垂死的麗達說:“我把你們五個姑娘害了……”
麗達反倒寬慰準尉說:“這是可以理解的,是戰爭嘛……”瓦斯科夫接過話頭,說了一段小說作者肯定是痛定思痛之后寫出來的文字:
現在是戰爭,這可以理解。那么將來戰爭結束了呢?在和平時期,人們會理解為什么你們要死嗎?將來要是有人問我:你們這些男人為什么沒有保護好我們的媽媽?為什么你們把她們交給了死神,而自己卻好端端地活了下來?我該如何回答?
無論是張豐毅,還是張秋歌,在說這段臺詞的時候,都能讓我們感覺到演員的心此刻好像也在泣血。而扈斌扮演的麗達反倒平靜如水。導演需要用這樣的反差來凸現人物的性格美與場面的悲壯美。這也是一幅可以存留在歷史的記憶里的圖畫:他像一匹即將躍起的草原上的雄健的黑馬,她像一朵快要消失的天空中的寧靜的白云。
2005的5月12日晚10時,看完演出,走出保利劇場,遇到一位影視劇圈里的熟人,她說她已經第5次看這個戲。于是我更加堅信,10年之后這個戲還會與觀眾見面的。當然,那時將有新的年輕演員走上舞臺。
那么讓我們記住第一批扮演5個俄羅斯女兵的中國演員的名字。她們真的很出色,個個值得稱贊。她們是:扮演熱尼婭的凱麗,扮演麗達的扈斌,扮演麗扎的趙瑞,扮演索尼婭的劉赫男,扮演嘉麗婭的翟佳。
中國國家話劇院這臺《這里的黎明靜悄悄》之所以有動人的藝術力量,還因為演出中穿插了動人的歌詠。
把什么樣的詩歌融入整臺演出的導演總譜中去呢?我們選擇了西蒙諾夫的《等著我吧,我會回來的》和葉甫圖申科的《俄國人要不要戰爭》。
這兩首詩都是詩人的“有感而發”。
1941年衛國戰爭爆發,西蒙諾夫有感于在后方竟也有不想等待“前方丈夫”的婆娘,便寫了這首詩《等著我吧,我會回來的》,成了當時全體軍民的共同心靈呼喚。
20世紀60年代初,葉甫圖申科出訪美國,一位美國議員問他:“難道俄國人當真在今天還沒有忘記那場戰爭嗎?”詩人深有感觸,便寫了《俄國人要不要戰爭》。
除了《等著我吧,我會回來的》,我還欣賞西蒙諾夫的另一首詩——《沒有別人的痛苦》。意思是說,如果我們把別人的痛苦也當做自己的痛苦,便沒有僅僅屬于別人的痛苦。這是人道主義的高度的詩化體現。
在演出中,《等著我吧,我會回來的》是由扮演熱尼婭的凱麗彈著吉他唱的。《俄國人要不要戰爭》則是在全劇結束時全體演員的大合唱。
(作者系著名翻譯家、戲劇評論家、劇作家,中國社科院外國文學所研究員、博士生導師)
編輯:邢賀揚
關鍵詞:童道明 《這里的黎明靜悄悄》 小說 話劇 查明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