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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行歌曲是每個年代的腔調
我,就是手藝人
臺灣八零年代到九零年代,即使創造了令人咋舌的產值、極大的銷售量,但當時整個唱片工業的基礎仍然處在手工業的狀態,沒有建立讓音樂人真正安身立命的環境和條件,于是當整個行業的游戲規則改變拔掉了,所有的東西也就連鎖的被改變、被拔掉了。馬世芳問道,如果回頭看,李宗盛將怎么看待制作人在這樣的情況下扮演的角色? 是否在環境改變的過程中,出了什么問題?還是其實時代走得太快,我們跟不上?
李宗盛說,在音樂的能力上,他甚至可能比不上合作的樂手,但卻最知道他們的音樂語言,進而將這些人集結起來。這樣的情境下,身為制作人,他就是在做一個“手藝”。
小李開案子,找尋歌手的氣味
在解嚴及媒體開放前的年代,李宗盛制作趙傳《我是一只小小鳥》(1990),雖說是臺北大橋下藍領苦力給的啟發,但這張專輯,最主要是賣給當年的中產階級-會買唱片、有共感、會去聽演唱會的中產階級。又比如說,陳淑樺的《夢醒時分》(1989)。在當時的社會,出現大量能支配自己所得的女性,所以必須去創造一個女性的形象,要上什么電臺、要上什么Cue,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當時的唱片仍然是制作導向。
在媒體開放之后,大多的唱片公司主管跟老板,都是企劃出身,沒有一個是“黑手”(制作),于是制作人成為代工的角色。然而,因為Indie(獨立音樂)的出現,現在情況似乎又回來一點。制作人在不同年代有不同的面貌,曾有很長一段時間地位非常低,到目前為止,很多唱片公司甚至沒有制作部,于是受完整制作訓練的、科班出身的制作人大量的凋零。
流行歌曲,是每個年代的腔調
每個時代,它的流行歌曲都有自己的腔調:比如三四零年代上海的時代曲、五六零年代臺語歌(孤女的愿望)、八零年代飛碟及滾石的全盛期,他們創造了一個中產階級或向往中產階級的一種自我良好的想象。
七零年代的校園民歌時代,大學生進入這個行業寫歌,是非常重大的事件——當年的大學生,身價與今日不可同日而語,馬世芳說道:“大學生在當年是被捧在手掌心上的,而這些人也不聽華語流行歌曲,并不是歌不好聽,而是市場上歌不符合他們的生活狀態。這些人認為最高貴的文體是‘詩’,于是文藝青年們開始以詩入歌,余光中、鄭愁宇的詩開始成為創作的題材,而那個年代最大的遺產就是創作題材的多元化。”在那個時代,文壇與歌壇的Crossover極為盛行:鐘曉陽作詞、張艾嘉潘越云先后演唱的《最愛》、鄭愁予詩譜曲、王海玲演唱的《偈》,還有三毛作詞的《橄欖樹》、《不要告別》,她與李泰祥的合作,是華語流行樂史上重要的一頁。
在八零年代,李宗盛制作了張艾嘉的《忙與盲》(1985),這張專輯描述了在臺灣經濟起飛,經濟獨立的女性的心境及情場失意。“整張專輯聽完之后,彷佛看完了一場電影。”馬世芳說。
《忙與盲》這張專輯,對李宗盛日后創作女性為主的題材,這是一張處女作,也是嘔心瀝血之作。
李宗盛說,“歌唱是說話的延伸。”,他帶了錄音機,去跟張艾嘉聊天,捕捉她說話的情態和語氣;后來他覺得,自己不能獨力完成這張唱片的文字部份,于是找了袁瓊瓊、張大春,甚至還有日后得獎無數的錄音師杜篤之。在他北投的家里,弄了高跟鞋,在地板走來走去錄音。
“當時飛碟和滾石競爭很厲害,這張專輯出版之后有一天,我在陳彼得的錄音室碰到太保(彭國華/飛碟唱片總經理)。”李宗盛回憶道,“當時他對我說,小李,這張專輯做得不錯。”音樂人之間的惺惺相惜,跳脫了競爭關系,來自對手的肯定,對當年自稱“年幼、經驗缺乏”的李宗盛是很大的鼓勵。
回聲:我明天要飛去 飛去沒有你的地方
馬世芳提到了《回聲》這張專輯。這個作品,由潘越云與齊豫演唱、齊豫與王新蓮共同制作,現在聽仍是美不勝收、不可方物。
最早三毛交的歌詞,跟現在專輯內的歌詞完全不一樣,是較文氣的、結構綿密的;后來三毛重新交了一份,全是散文自傳體,其中《飛》和《七點鐘》難度太高,不知如何下手譜曲,這個難題最后交到了李宗盛手上。也許是李式唱腔的特色讓人太深刻,李宗盛說,于是不對仗的、看起來隨意寫的句子,該制作該收尾的,就都想到他。
我不怕 等待你始終不說的答案
但是行裝理了 箱子扣了
要走了 要走了 要走了
這是最后一夜了
面對面坐著沒有終站的火車
明天要飛去 飛去沒有你的地方
鑰匙在你緊鎖的心里
左手的機票 右手的護照 是個謎
一個不想去解開 不想去解開的謎
前程也許在遙遠的地方 離別也許不會在機場
只要你說出一個未來 我會是你的(這一切都可以放棄)
——《飛》
木吉他時代的李宗盛,喜歡劉家昌、谷名倫、林青霞,唱起歌來是學院派帶點花腔的;但這樣的唱歌方式,錄到《寂寞難耐》這首歌,就完全行不通。當時的工作伙伴,麗風錄音室老板、資深錄音師徐崇憲對他說:小李,你就用講的吧!就這么啟發了日后的李式唱腔。
“這已經成為一種路數,但剛開始,《生命中的精靈》賣的并不好,因為大家并不習慣這樣的唱腔,”馬世芳說,“不過最有意思的是:即使是寫給別人的歌,李宗盛拿回來自己唱之后,大家就只記得他的版本了。”
“我的歌通常都很容易懂。我的文字沒有什么,就只是說故事,”李宗盛這么說道“我也許有技術,可我的技術最前提,還是拿來表達我想說的事情。”
馬世芳則認為,要把故事說清楚,就已經很不簡單。在現今樂壇,并不是沒有好歌,而是一種問題意識的情況,現在的年青世代并沒有意識到煉字造句的重要性。
“在當代樂壇,多的是小打小鬧、小清新。”馬世芳說,”不是說小清新、小確幸不好,但只有小清新小確幸的時代,最后難免只剩一個‘小’字。”
對于樂壇后輩,李宗盛說:“對于50歲,我作為音樂人、制作人,我們必須做好榜樣給年輕人看,即使無法把他們教好”,他舉了與女兒相處的例子,“我不能夠保證你的幸福,我只能無條件的愛你。”
對那些“怒氣沖天的小鬼”,李宗盛說,我們三十年后再來回頭看你們寫的東西。
編輯:羅韋
關鍵詞:李宗盛 馬世芳 往事 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