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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伯駒守護國寶字畫:寧愿被撕票變賣豪宅

2014年06月09日 09:42 | 來源:現代快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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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56年,故宮博物院收到了一份極為珍貴的大禮:著名收藏家張伯駒及其夫人潘素將其30年所收藏的珍品——包括陸機的《平復帖》、杜牧的《張好好 詩》、范仲淹的《道服贊》以及黃庭堅《草書》等八幅書法,無償捐獻出來。“稀世之寶”、“價值連城”這樣的詞匯,在張伯駒捐獻的作品面前,一下子有了實實 在在的意義。“這幾樣東西父親隨便留給我們一件,就夠我們幾代人吃不完的,那不可是百萬富翁、千萬富翁啊!”張伯駒與潘素唯一的女兒張傳綵笑瞇瞇地說。 “很多人不理解父親,把好大一座房子賣了,換了一個帖子,再把這個帖子捐出去,到底為的是什么?但我能理解他,我真的能理解他。”

 

  王世襄沒想到張伯駒讓他把《平復帖》拿回家研究

 

  1898年,一個叫張家騏的男孩出生于河南項城,他是張錦芳的長子。因為兄長張鎮芳沒有男孩,張家騏被過繼給大伯張鎮芳,他便是后來聞名一時的張伯 駒。張鎮芳曾出任晚清最大的鹽官——長蘆鹽運使,以擅長理財出名。張鎮芳創辦的北方第一家商業銀行——鹽業銀行,成為當時四大銀行之一。

 

  張家的顯赫與袁世凱密不可分。“張家與袁世凱都是河南項城人,袁世凱的嫂子是張家的姐妹。”張傳綵說。據與張伯駒有世交之誼的孫曜東老先生介紹,張伯 駒與袁克文、袁克定等自小在一起廝混。張伯駒雖然在政治上不贊同袁克定,說他是“賴家伙”,但在袁家潦倒后,他一直接濟袁克定,直到1958年袁克定在張 伯駒家去世。

 

  “爺爺為父親設計的路在軍界、政界或商界發展。但父親偏偏對這些絲毫不感興趣。”張伯駒雖然按照家庭意愿,學成于袁世凱兼任團長的“中央陸軍混成模范 團騎兵團”,但軍閥混戰以及爾虞我詐的政治斗爭反而使張伯駒有了遠離這一切的決心。張伯駒后來在鹽業銀行掛了一個總稽核的空名,整日埋頭于他的書畫收藏和 京劇、詩詞。張伯駒與袁世凱之子袁克文、張作霖之子張學良、溥儀的族弟溥侗被人并稱為“民國四大公子”。

 

  張伯駒似乎是注定為收藏而生的。收藏有兩大要件:一為財,二為才。前者自不必提,至于后者,天生聰慧的張伯駒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他曾在友人家里偶翻一書,過若干天后,還能將其中詩句背誦下來。

 

  有人曾經描寫他所見到的張伯駒,面龐白皙,身材頎長,肅立在那里,平靜如水,清淡如云,舉手投足間,不沾一絲一毫煙火氣。張伯駒所經歷的生活,被人形 容為中國現代最后的名士生活圈。雖然擁有偌大一份家業,但張伯駒在生活上樸素得令人難以置信,“不抽煙、不喝酒、不賭博、不穿絲綢,長年一襲長衫,而且飲 食非常隨便,有個大蔥炒雞蛋就認為是上好的菜肴了。他對汽車的要求是,只要有車輪而且能轉就行了,絲毫不講派頭。”但對看中的文物,張伯駒卻是一擲千金。 “那時很多字畫商人都喜歡和他打交道,因為人家開出的價,他從來不還。”張傳綵說。

 

  對于張伯駒散淡的個性,著名紅學家周汝昌曾有很傳神的描述:“我到了張先生那里,去熟了以后,我不理張先生,張先生也不理我,我要回學校了,我也不告辭,我出了門就走, 擺脫俗念,我們那個關系沒人理解。”

 

  1945年,王世襄與張伯駒結交。王世襄一直想研究《平復帖》,但想到東西太珍貴了,他小心翼翼地提出能否在張家看上一兩次。

 

  “沒想到我一說,他就說:‘你拿回家看去。’這下倒給我添了負擔了……到家之后,騰空了一只樟木小箱,放在床頭,白棉布鋪墊平整,再用高麗紙把已有錦 袱的《平復帖》包好,放入箱中。每次不得已而出門,回來都要開鎖啟箱,看它安然無恙才放心。觀看時要等天氣晴朗,把桌子搬到貼近南窗,光線好而無日曬處, 鋪好白氈子和高麗紙,洗凈手,戴上白手套,才靜心屏息地打開手卷。”王世襄回憶自己拿到這幅“稀世之寶”時的心情。“《平復帖》在我家放了一個多月才畢恭 畢敬地捧還給伯駒先生,一時頓覺輕松愉快,如釋重負。”

 

  張伯駒寧愿自己被“撕票”也不肯賣字畫

 

  “不知情者,謂我搜羅唐宋精品,不惜一擲千金,魄力過人。其實,我是歷盡辛苦,也不能盡如人意。因為黃金易得,國寶無二。我買它們不是賣錢,是怕它們 流入外國。”張伯駒曾發自肺腑地說。在那個年代,張伯駒試圖以一己之力阻止珍貴文物外流,顯得尤為悲壯。《平復帖》是其中最典型的一例。

 

  張伯駒最早是在湖北的一次賑災書畫會上見到《平復帖》的,當時歸溥儒(溥心畬)所有。溥儒是道光皇帝的曾孫,恭親王奕 之孫。溥儒在1936年將所藏的唐代韓干的《照夜白圖卷》賣予他人,后流于海外。這件事讓張伯駒久久不能釋懷。張伯駒深恐《平復帖》蹈此覆轍,因此委托琉 璃廠的一位老板向溥儒請求出售。但溥儒索價20萬元,張伯駒力不能勝而未果。第二年又請張大千向溥儒求購,同樣在20萬的要價前止步。

 

  一直對此念念不忘的張伯駒后偶然得知溥儒喪母,急需錢財發喪,經藏書家傅沅叔斡旋,以四萬元購得。張伯駒后來得知,另一位字畫商聽說此事后,想拿到此帖賣給日本人,出價便是20萬。慶幸的是,《平復帖》已在張伯駒手里。

 

  1941年,上海發生了一起轟動一時的綁架案,被綁架者正是張伯駒。“我父親每個月都要到上海分行去開會,一早飛機下來以后,我們的車去接父親。”像 往常一樣,一輛汽車開在前面,張伯駒乘坐的那輛車跟在后面。誰知一進胡同口,張伯駒很快被一輛黑色小汽車上下來的人帶走。

 

  綁架者的身份和底細也很快成了上海灘公開的秘密——他們是汪偽特工總部的“76號”特務組織,他們向張伯駒夫人潘素索要300萬(偽幣),否則撕票。

 

  綁架者明顯是沖著張伯駒的錢財來的,但張家的錢其實大部分都變成了那些珍貴的字畫。“我父親的叔叔跟我母親到處借錢,因為家里沒有錢,他們的錢都買了 字畫。”張傳綵回憶,最簡單可行的辦法是變賣字畫,拿錢贖人。潘素后來設法去看了張伯駒一次,丈夫卻偷偷告訴她,家里那些字畫千萬不能動,尤其那幅《平復 帖》!

 

  “父親說:‘這是我的命,我死了不要緊,這個字畫要留下來。’他還說:‘不要以賣掉字畫換錢來贖我,這樣的話我不出去。’”如是僵持了近八個月,張伯 駒寧可冒著隨時被“撕票”的危險,也始終不肯答應變賣藏品。直到綁匪妥協,將贖金從300萬降到40萬,潘素與張家人多方籌借,才將張伯駒救出。

 

  張伯駒很快離開上海,取道南京、河南來到西安,潘素將年幼的張傳綵托給西安的一位友人,自己一人先回北京。后來的幾年里,張傳綵只記得父母親一次次往 返于北京和西安之間,長大后才知道那時候北京已經淪陷,母親潘素為了不讓《平復帖》等國寶級的字畫出任何意外,將它們偷偷縫在被子里,一路擔驚受怕地帶出 北京。

 

  220兩黃金變賣豪宅,只為一幅《游春圖》

 

  張伯駒與《游春圖》,是另一段佳話。1946年,北平古玩界傳出消息:琉璃廠一位叫馬霽川的老板為一幅古畫尋找買主,這幅古畫正是《游春圖》。張伯駒決心買下此畫。

 

  琉璃廠墨寶齋掌柜馬保山回憶,馬霽川索價800兩黃金,“因馬要價太高,先生不便再談,于是轉而請我從中周旋”。經馬保山斡旋,終于以220兩黃金談定。

 

  但那個時候這個數字對張伯駒來說已顯吃力。十幾年里,他手里的錢幾乎都買了古書古畫。此前,他剛以110兩黃金收購了范仲淹的《道服贊》。當年一擲千金的富公子,連幾十兩金子都拿不出來了。

 

  那時候,張伯駒一家住在弓弦胡同一處宅院,當年的那座豪宅占地15畝,富麗無比,在張伯駒住進來之前,它的主人是晚清大太監李蓮英。追求雅致生活的張伯駒十分喜愛這個院子,但為了購買《游春圖》,變賣了這處住宅。

 

  成交之日,賣方找人來鑒定黃金成色,商人說金子成色不好,要240兩,就又加了20兩。但是他對張伯駒的女婿樓宇棟說:“你老岳父財力確實是不行了, 最后那20兩拿不出來了。何苦呢?傾家蕩產為了這么一幅畫。”這幅讓張伯駒“傾家蕩產”的畫,在1952年被捐給國家。

 

  1995年5月黃永玉先生出版畫冊,其中有一幅《大家張伯駒先生印象》——1982年初,黃永玉攜妻兒在莫斯科餐廳吃飯,“忽見伯駒先生蹣跚而來,孤 寂索漠,坐于小偏桌旁。餐至,紅菜湯一盆,面包果醬,小碟黃油二小塊,先生緩慢從容,品味紅菜湯畢,小心自口袋取出小毛巾一方,將抹上果醬及黃油之四片面 包細心裹就,提小包自人叢緩緩隱去……”王世襄感慨:實在使人難以想象,曾用現大洋四萬塊購買《平復帖》、黃金220兩易得《游春圖》的張伯駒先生、夫人 竟簡樸到如此地步。他十分贊頌黃永玉為張伯駒下的論斷——“富不驕,貧能安,臨危不懼,見辱不驚……真大忍人也!”

 

  張伯駒曾在書畫錄里寫過:“予所收藏,不必終予身,為予有,但使永存吾土,世傳有緒。”這是張伯駒一生遵循的收藏信念,他也用自己傳奇的一生實踐了這個諾言。

 

編輯:付裕

關鍵詞:張伯 伯駒 字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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