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動物園在入口檢票處張貼的通知告示。 本文圖片 澎湃新聞實習生 榮思嘉 圖

9月3日，周末的廣州動物園一切如常，人群熙攘，與此前稍有不同的，則是散見于園區的告示牌和驗票處A4紙大小的通知：“從9月1日起，因合同到期，廣州動物園中的動物行為展示館停止營業。”

2天前（9月1日），廣州動物園在其官方網站發布通知稱，園內的“動物行為展示館”于當天起停止營業。這意味著該園經營了24年的馬戲表演永久謝幕。這一舉措隨即在網上引發討論，有人表示遺憾懷念，更多的人則認為此舉體現了對動物的保護關懷。

不過，澎湃新聞實地走訪發現，這家與廣州動物園原有租賃關系的民間馬戲團仍在運營。作為承包者的安徽省廣德縣馴獸雜技團團長黃迎志告訴澎湃新聞，“表演我們還是繼續，和動物園沒談妥的我們繼續談，談到有個說法為止。”

廣州動物園辦公室林姓負責人則表示，馬戲團現在仍在運營是不符合規定的，雖然園方肯定馬戲團24年來的成績，也理解馬戲團一時難以接受離開的決定，但離開是個必然的結果。園方會繼續和馬戲團方面溝通。

廣州動物園工作人員在動物行為展示館門前對有意愿觀看馬戲表演的游客進行勸阻。

昔日：馬戲團獲邀到動物園并堅持24年

在60歲的馬戲團團長黃迎志的家鄉安徽廣德縣，馬戲雜技是一種地方文化，這種類型的表演，愛看的人多、能人也多。1981年，24歲的黃迎志成為了一名馴獸師。

“我們那兒也沒有說拜師傅啥的，就是跟誰關系好，他帶上你一起搞這個行當。當時我身邊有很多這樣的民間藝人，他們講，我就學著，慢慢加入他們，后來就做這一行了。”黃迎志這樣介紹他的入行經歷。

從訓練鸚鵡、鴿子到猴子、猩猩，再接著是狗熊、老虎，黃迎志在行業內逐漸有了點名氣。與此同時，1958年開始對外營業的廣州動物園也在發展“馬戲表演”這一業務，可是動物園的馬戲表演始終不得要領，無奈之下，動物園方面決定請“外援”。

1993年，在廣州動物園的邀請下，黃迎志帶著自己團隊一行10人來到了廣州。與他們同時搬遷的，還有馬戲團的鸚鵡、馬、猩猩、老虎等等動物。

“一開始動物園只讓我帶5個人來，我先來考察了一下，發現5個人哪里夠呀，動物園的工作人員和我們工作習慣、生活習慣都有很大的不同，我就搬了個10人隊伍來。”黃迎志回憶，最開始的時候動物園和馬戲團是合作關系，馬戲團里既有動物園的工作人員又有家鄉來的民間藝人。

廣州動物園辦公室的工作人員承認馬戲團為動物園做出的貢獻，“這個馬戲團來動物園已經24年了，游客對他們的評價一直不錯的。但我們未來是想向動物科普、科研方向發展，馬戲和這個規劃方向明顯是不符的。”廣州動物園方面此前表示，占地面積約800平方米的“動物行為展示館”將規劃建設成為非經營性的科普展館，面向公眾免費開放。

24年間，表演動物換了好幾撥，馴獸師、工作人員也是，馬戲團和動物園的關系由合作變成了租賃關系。現在，動物園決定永久停演馬戲。

馬戲團仍在進行表演。

現狀：馬戲團仍在售票營業

9月3日早上7點，馬戲團的后勤師傅、阿姨和以往一樣，開始了一天的工作，他們負責給工作人員做早飯，馴獸師們則負責給動物們配餐。一位后勤師傅表示，“來馬戲團好幾年了，看著這些馴獸師住在馬戲團，7點起來做衛生，給動物配食，再到10點開始演出，定時給動物加水加餐，每天都這樣，現在說不能演了，也不知道以后要去哪里。”

盡管8月31日租賃合同就已期滿，但馬戲團仍舊在售票營業。澎湃新聞看到，仍有不少游客進入展示館觀看馬戲表演，而幾乎所有人都表示沒注意到“閉館”的通知標語，也沒有遇到動物園方面的工作人員提醒該項目已停止運營。

對此，廣州動物園辦公室林姓負責人表示很無奈，“現在馬戲團合約期滿不應該再進行經營了，我們也希望游客也明白現在這樣一個情況，不要再去看馬戲表演了。但是我們的通告標語設遠了引不起游客的重視，設近了馬戲團的人直接就給我們搬走了，人工提醒游客畢竟范圍很有限。”

但是，除了提醒游客不要主動消費馬戲項目外，園方稱暫無其他措施督促馬戲團停止售票和搬離。前述林姓負責人稱，針對合約期滿后馬戲團仍在營業的行為，下一步會咨詢律師意見，采取相應的法律行動。

進場觀看馬戲的游客大多表示，主要是陪孩子看，自己對馬戲并沒有多大的興趣。

“其實是小孩想看馬戲我才陪她來看的，說實話，演的一般般，就算取消了也就取消了，沒有特別遺憾的感覺。”市民李小姐這樣告訴澎湃新聞。

“我是陪我兒子來看的，看下來覺得動物還是挺慘的，老虎溫順得都不像老虎了，猴子也特別瘦，取消了也有取消了的好。”市民陳小姐表達類似的看法。

根據官方此前介紹，該“動物行為展示館”主要通過人為誘導的訓練方式，向市民游客展示動物行為和技能。館內有猴子、黑猩猩、東北虎、黑熊、鸚鵡等動物。

黃迎志不同意游客們的看法。他告訴澎湃新聞，他們和動物之間更多的是溝通而不是馴養，馬戲團里動物和人是平等的，彼此也是有感情的，絕對不存在虐待或者殘忍的訓練。

“馬戲團的動物吃得比人都好，每天都有水果、肉。”馬戲團的后勤師傅也表示動物們的待遇很好。

動物園方面證實，馬戲團營業24年期間，園方從未收到過有關虐待動物方面的投訴。但廣東野生動物保護志愿者李先生則認為，從動物保護的角度來看，把動物關在狹小的籠子里，會引起動物的不適，產生應激的反應。李先生說，馬戲表演，一方面是在生理上對動物造成損傷，同時，用食物強迫動物完成表演行為，對動物而言也是一種傷害。他說，馬戲表演不符合現今動物保護的理念，廣州動物園取消馬戲表演的舉措是一個進步。

廣州動物園在園區內安置的通知告示。

前路：雙方仍在協商但結果難逆

“這個年代做馬戲實在太難了，我的團隊里雖然也有20歲沒到的年輕人，但總體情況是很不樂觀的。”黃迎志對于這個行業的發展十分擔心，“家里面的小孩都是一個，最多也就兩個，家里都不愿意讓他們做這行，覺得危險。有的小孩兒又天生害怕動物，老虎、獅子哪里敢近身啊？更不要說訓練了。”

2008年，馬戲經國務院批準列入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黃迎志當時知道這個消息后很高興，在他看來，這是國家對馬戲、對民間藝人和對民間藝術的重視。

如今面臨馬戲團的停業，他非常不理解，不是已經是“非遺”了嗎？不是應該進行保護嗎？為什么到頭來卻是離開呢？

他告訴澎湃新聞，“馬戲應該受到保護，而馬戲和動物園之間又是高度契合的，所以我不會搬，我還要演下去。”

同時，動物園方面的態度也非常堅決，“如今市民更愿意看到動物們更加貼近自然的生活方式，園區對動物觀賞區做了改建，動物生活條件更好了，也能充分展示它們本來的生活習性，而馬戲這種人為展示的方式已經不適合了。現在馬戲團這塊地，我們也有了規劃方案，以后要用作科普教育，目前還在跟馬戲團協商，希望他們盡早搬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