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天壽 松鷹（局部） 指墨

中國美術館藏 1948年

“指頭畫”的歷史，可以上溯到唐代，相傳唐代畫家張璪作松石，“惟用禿筆，或以手摸絹素。”（《歷代名畫記》）這是關于指畫最早的記載。明代“指頭畫”開始重新萌發，據畫史資料載，清初畫家吳文煒，有指頭畫作品《花卉圖》留存于世。清初畫家李山以指代筆作《蘆雁圖》，盡得天趣。最能代表清代指頭畫成就者，要數清康熙年間的畫家高其佩了，高其佩將指墨畫推高到一個歷史的高度。高其佩的指頭畫，具有高超的表現功力，人物、花鳥、花草都能得心應手，一揮而成，所畫物象神完氣足。他畫的《人物冊頁》（上海博物館藏），畫一老者讀經，人物刻畫精細，神態逼真，生動傳神。

自高其佩之后，指墨畫后繼乏人。原因有兩方面，一個是毛筆畫傳統功力不夠所致，沒有毛筆畫做基礎，指墨畫就無從談起。潘天壽在其《指頭畫的優缺點》一文中指出：“指頭畫對中國傳統繪畫而言是一個小支流，要想在指頭畫上有所成就，必須認真先學習毛筆畫，如果不在毛筆畫上扎下穩固的基礎，而錯誤地認為指頭畫新奇，或者以為用指頭來畫可以取巧，可以來好奇炫世，不愿在毛筆畫上下苦功，這是不對的。”另一方面，與指墨畫自身的諸多局限性有很大關系，在表現山水畫上，如渲染、皴擦等，都往往難于表現，無能為力。用指頭染色，也很難染勻，重色尤不易畫得精工，所以自指墨畫創始以來，能做重彩的，鳳毛麟角。

指墨畫至近代，高峰再起，國畫大師潘天壽特擅此道，他畫的許多著名畫作，不少都是指墨畫。潘天壽的指墨畫成就主要表現在花鳥、動物畫上，如他畫的《靈鷲圖》、《花貍奴圖》、《抱雛圖》、《煙雨蛙聲》、《梅鶴圖》、《梅花芭蕉圖》、《靈芝圖》、《棕櫚圖》、《磐石墨雞圖》、《魚樂圖》、《盆蘭墨雞圖》、《晴霞圖》、《新放》等，其中《夏塘水牛圖》、《松梅群鴿圖》、《雄視圖》還是丈二匹的巨制。此外，也有少量的指墨山水畫，如《暮色勁松圖》、《無限風光圖》、《松石梅月圖》、《江洲夜泊圖》等。潘天壽的指墨人物畫最少，目前所見只有《濠梁觀魚圖》、《梅花高士圖》、《舊友晤談圖》寥寥幾件。

潘天壽 松鷹（局部） 指墨

中國美術館藏 1948年

潘天壽最早開始嘗試指墨畫創作是在1930年左右，但技法尚顯幼稚，水平不高。1948年是潘天壽創作指頭畫的一個小高潮，這一年留下了《靈芝圖》、《煙雨蛙聲》、《磐石墨雞圖》等多幅指墨畫。“戊子”年款的《靈芝圖》，構圖簡單，畫一瓶，插兩支靈芝，意境高古。可明顯看出輪廓是用指甲勾勒的，用墨和設色也都尚可，已經初步形成了自己指墨畫的個人語言，但線條還沒有晚年的老辣遒勁，尚顯單薄。同為“戊子”年款的《磐石墨雞圖》，上面有一段關于指墨畫的題跋：“不作指墨三年矣，偶然著墨荒率殊甚，憑窗默坐，有憶鐵嶺高且園也，奈何！”這段題跋，有點自謙，雞的造型嚴謹，筆墨洇散，構圖講究，是一件潘天壽早期指墨畫佳作。

上世紀50年代初，潘天壽開始增加了指墨畫實驗的力度，作品數量漸多。1953年（癸巳），潘天壽畫指墨畫《江南春雨圖》，代表著他的指墨畫趨于成熟，設色漸濃，勾勒的線條枯潤變化比上世紀40年代的指墨畫更加豐富了。同年的《江洲夜泊圖》，用線老辣縱橫，澀感突出，對線的掌控明顯更加得意順手。1954年（甲午年）的《睡貓圖》，雖然沒有題款指明是指墨畫，但筆者根據對潘天壽的指墨畫研究認為，此作也是一幅指墨畫。這一時期的《欲雪圖》，在巨石上畫了11只小鳥，鳥之間的留白縫隙刻畫十分精致，說明潘天壽的指墨畫日臻成熟。1958年畫的指墨《紅荷》，畫上題句：“畫事倘能突過成規成法，即臻上乘禪矣。”其實講的就是指墨畫的變法。

上世紀60年代，是潘天壽指墨畫創作的高峰，技法更加熟練，有大量精品誕生。1961年的《少陵詩意圖》，畫一群小魚在荷塘游戲，不僅墨色濃淡分明，線條也格外硬朗。1961年（辛丑年）畫的《松鷹圖》，畫上題：“以生特宣作指畫，頗得墨色之變。”可謂自鳴得意。1961年的《微風燕子圖》，畫兩只空中展翅的燕子，刻畫逼真，動感十足。同年的《抱雛圖》，畫一只母雞，三只雛雞，雞的羽毛刻畫生動。1964年畫的巨幅指墨山水《巋然》，是一件精品，雖是指墨，但是非常有筆的感覺，這是最難得的，描繪的是泰山，豎幅構圖，前景畫幾顆松樹，中景是登山梯道，遠景是陡立的山頭和廟宇，意境高古。而《梅花芭蕉》，則純用水墨，妙在芭蕉用墨，梅花用線。

潘天壽 紅荷圖（指墨） 潘天壽紀念館藏 

潘天壽指墨畫的特點，筆者認為有四個。首先，與歷史比，潘天壽指墨畫的構圖更奇崛，線條更硬朗，氣勢更豪放。第二，潘天壽的指墨畫，更善于運用點，來平衡畫面，沒有各種各樣的墨點，就不是潘天壽的指墨畫。第三，由于他指墨畫大畫多，所以在技法上開拓了用掌的方法，如他畫荷花，荷葉有些是掌指并用。第四是善于畫大畫，此乃潘天壽指墨畫超越前人之處。他畫了許多丈二匹的指墨畫，如《夏塘水牛圖》、《暮色勁松圖》、《松梅群鴿圖》、《無限風光圖》等。他畫的《夏塘水牛圖》，水牛的牛角勾勒堅挺，水紋表現更是高超，堪稱指墨畫精品。第五，潘天壽的指墨畫題材較為全面，花鳥、山水、人物都可以畫，但成就最突出的是花鳥、動物。

關于指墨畫，潘天壽有許多經驗之談。他認為“指頭畫有別于筆畫，所以指頭畫是有它的特點的。這個特點，就是它獨立存在的基本價值。指頭畫用指，不能如用筆一樣很聽指揮，作者正可利用它不很聽指揮的特點，使所畫的種種，得到似生非生，似拙非拙，似能非能，以及意到指不到，神到形不到，韻到墨不到的好處。”但他同時也清醒地認識到指墨畫的缺點和局限，“然而它的缺點也不少，在表現上有著很大的局限性。指頭既不能含較多的墨和水分，蘸一點墨和水，一著紙，全部的墨和水就一齊著紙，易于泛濫。既不相宜畫慢線，作長線更無辦法。畫長線時，只能連續不歇地蘸水和墨，由短線接成長線，既麻煩又厭氣。”（《指頭畫的優缺點》）

近年國內拍場上偶有潘天壽的指墨畫上拍，不少還拍出高價。2010年某拍賣公司曾高價成交過一件指墨《微風燕子斜》，此件拍品疑是仿造真跡《微風燕子斜》而來，只不過改頭換面，將燕子從畫面的左上角改成左下角來了。2016年某拍賣公司高價拍賣之《欲雪》，也是疑點多多。2016年某拍賣公司69萬元成交之荷花題材《清遠溢香》，疑是冒充潘天壽的潑墨指墨。2017年春拍，某拍賣公司估價280萬元之《鴻運當頭》，疑是克隆自中國美術館藏的潘天壽指墨畫真跡《棕櫚圖》，只是在拍品上添加了個蟲。總之，近年潘天壽的指墨畫在拍場大有逐漸增多之勢，買家還是要對潘天壽指墨畫多加研究，保持幾分警惕，以免上當受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