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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梅:思與境偕格韻生
梅花得意占群芳(中國畫)陳湘波
紅梅圖(中國畫)吳昌碩
清極不知寒(中國畫)徐立新
墨梅圖(中國畫)王冕
詠梅(中國畫)楊延文
四梅圖(中國畫·局部)揚無咎
雙清圖(中國畫)陸儼少
梅花圖(中國畫)汪士慎
梅園長春(中國畫)宋文治
【藝境觀象】
在中國美術史上,自唐代至五代,梅或是作為人物畫的襯景,或與花草禽鳥雜處,直到宋代才逐漸成為獨立的繪畫門類。宋代是中國美學的一座高峰,其藝術以“韻”為追求,要求文藝家去創造只可意會而不可言傳、難以形容卻動人心魄的意趣。而就梅藝而言,我們可以從著色的黑白之道、剪裁的取舍之道以及寓意中的形上之道三個角度中去品味中國畫中“思與境偕”的梅韻。
黑白之道:不要人夸好顏色
百花之中,梅花并不以艷麗取勝,但其色彩卻頗為齊全,又有“先天下而春”的吉祥寓意,因而成為宋代宮廷畫匠展現著色技藝的最佳對象。
在宮梅爭奇斗艷的同時,墨梅卻在民間蔚然成風。據史家考證,最早用水墨創作梅畫的是北宋僧人釋仲仁。釋仲仁號華光,畫史亦稱其為華光和尚,南宋書畫家趙孟頫曾說,“世之論墨梅者,皆以華光為稱首”,因而釋氏也被譽為“墨梅始祖”。釋仲仁嘗作詩曰:“乃知淡墨妙,不受膠粉殘。”可見他于禪修中悟得了水墨的樸素之美,釋氏的墨梅大多遺軼,但其所撰《華光梅譜》卻成為首部較為系統的畫梅專著。釋仲仁后,揚無咎、揚季衡、湯正仲、徐渭、陳錄、陳繼儒等在墨梅技法上造詣頗深,使水墨梅藝漸成青出于藍之勢。
元代出現了墨梅藝術的另一座高峰——王冕。“吾家洗研池頭樹,個個花開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顏色,只流清氣滿乾坤。”這首王冕自題于《墨梅圖》之上的詠梅詩,道出了他的水墨情趣。王冕墨梅的獨創性在于“以胭脂作沒骨體”,即在水墨間用朱色點梅,從而營造了艷而不俗的視覺沖擊力,令人耳目一新。明清之際,畫梅名家輩出,其中以揚州八怪最為出眾,而八怪中又以金農、汪士慎、李方膺的墨梅最具特色。揚州八怪大多布衣出身,性情高潔,因而在寫意尺度上更為大膽,審美取向也更為荒寒,如李方膺的墨梅就有“冷月冰魂”之稱,金農的《寄人籬下圖》更是為歷代文人墨客所津津樂道,該畫作構圖清麗新奇,在古道籬笆邊藏老梅一株,梅花已點點散落,留白處用金農標志性的漆書體大寫“寄人籬下”四字,使人不由得憶起陸游的詠梅名句:“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與唐三彩、景泰藍形成鮮明對比的宋代瓷器以純凈淡雅為美,墨梅所遵循的黑白之道也為中國畫開辟出了一條追求純粹、大美至簡的水墨格調,并生動詮釋了“雨過天青云破處,這般顏色做將來”的美學風神。
取舍之道:賞心只有兩三枝
鄭板橋曾用“刪繁就簡三秋樹”來總結自己畫竹的經驗,表達了一種以少勝多、以簡勝繁的審美意趣。揚州八怪中,鄭板橋不以畫梅見長,但他在《題李方膺畫梅長卷》中的一段評論卻廣為流傳:“領梅之神,達梅之性,挹梅之韻,吐梅之情,梅亦俯首就范,入其剪裁刻劃之中而不能出。”這段評論的關鍵在于“剪裁刻劃”四個字。
所謂“剪裁刻劃”,與“刪繁就簡”本質上都是對繪畫對象的一種取舍,是對現實進行藝術再造的一個過程。李方膺的《梅花》有云:“寫梅未必合時宜,莫怪花前落墨遲。觸目橫斜千萬朵,賞心只有兩三枝。”這正與鄭板橋的畫梅論異曲同工,即畫家需在梅的自然形象和藝術形象之間進行適當的取舍剪裁,才能使創作由現實的自然之景轉化為藝術的自然之境,而這取舍剪裁也最能體現畫家的功力和氣魄。藝術創作不能脫離自然作憑空聯想,所謂“舍取可由人”,是說藝術創作中有著充足的個性空間,畫家必須去追求形式中的意味,才能將現實之“再現”上升為藝術之“表現”。
通過這一道取舍剪裁,梅畫在美術史上便有了“疏朗”與“繁密”之分,汪士慎的墨梅大多是疏枝淺蕊、簡淡沖雅,王冕的墨梅則是千叢萬簇、萬玉爭輝。而更多的畫梅名家則是能簡能繁、能疏能密。由此可見,對“賞心只有兩三枝”的創作原則不能作死板的理解,“疏朗”與“繁密”是相對的,要從畫作的立意和整體布局中評判其中的疏密是否合乎取舍之道。
形上之道:一梅花里一乾坤
在中國思想史上,宋代因儒釋道三教并行而空前活躍。中國傳統形而上學的集大成者——易學,也在與理學(儒)、禪宗(釋)、道教(道)的交融碰撞中進入了發展高峰,進而濡染了士大夫和畫家群體,形成了“觀梅悟易”“寫梅循易”的文化現象。
時人認為,梅花是百花中氣味最為純正的花種,因而最得天地菁華,也最能體現陰陽合德、生生不息的易學之道。故此,宋代以降的兩本重要梅譜《梅花喜神譜》《松齋梅譜》都閃耀著“梅里有乾坤”的玄學色彩,《松齋梅譜》更是將畫梅技法與易學的象數理論進行了融合,總結出了“梅花象天,梅樹象地”的理論,即梅的花蒂、花房、花萼、花須、花謝分別對應天數一三五七九,而梅根、梅干、梅枝、梅梢、梅種分別與地數二四六八十對應。因此,一幅梅畫中,梅干、花萼、梅枝等的數量也可作為判定作品年代的依據之一。
以易學為指導的梅藝多了幾分奧妙,但這其中的奧妙一經宮廷畫匠不加取舍、不做變通地遵循,便漸漸成了束縛梅藝創作的死板程式。比如,當時不少梅譜奉“作梅須作五葉梅”為圭臬,認為五代表金木水火土五行之道,少一瓣多一瓣都有悖自然本性,所謂“五出者,所以象五行也”而“六出、四出謂之棘梅,乃村野之人接于棘上者,或木之根受氣不清而然耳。”這種機械地守成使宮廷梅作日趨千篇一律,脫離了藝術創作的本真。
禮失求諸野。同樣受易學的影響,梅卻在文人畫中煥發了新意。其中典型代表當屬南宋畫梅名家揚無咎。揚無咎本求學于宮廷,一次,宋徽宗趙佶看到了他的梅作,竟斥之為“村梅”,但揚無咎不以為然,索性在自己的畫上題上“奉敕村梅”四字,繼續按照自己的審美理想鉆研梅藝。出離宮廷后,揚無咎從釋仲仁等文人畫作中汲古開新,并在周敦頤的“周子太極圖”中獲得了靈感,首創“空圈畫梅法”,寓太極于梅朵之中,給梅藝創作帶來了一次深刻的變革。試看揚無咎《四梅圖》和汪士慎《梅花圖》,畫中梅朵皆以墨線圈成,忽看不似梅花,但卻透著斂華就實的梅意,相較于日趨雷同的宮梅,這種薄潤有度、幻化自如的“村梅”的確更具美學價值。
梅為“四君子”之首,是歷代文人雅士最為鐘愛的藝術形象之一,除畫梅之外,詠梅、賦梅、舞梅之作也不絕于時、經久不衰,但不論以何種形式呈現,梅韻都是不可須臾而離的觀賞之道。
編輯:楊嵐
關鍵詞:墨梅 中國畫 梅花 畫梅 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