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國務院辦公廳轉發(fā)了文化部、工業(yè)和信息化部、財政部《中國傳統工藝振興計劃》(以下簡稱《計劃》),部署促進中國傳統工藝的傳承與振興。從《計劃》頒布及實施的當前節(jié)點解讀,有一個重要的基礎議題需要從當下即行探討,那就是,配合政府推動《計劃》的展開,行業(yè)與研究界如何構建中國傳統工藝的當代話語體系——一個能夠表達中國工藝文化從古至今完整理念的自洽、自信、開放包容的話語體系。

中國傳統工藝作為數千年中華多民族文化創(chuàng)造的組成模塊,蘊含著中華民族在生產、生活長河里日積月累的審美追求、設計理念、制作技藝和消費方式,并因此構成了中國這塊土地上老百姓和精英工匠人群共同創(chuàng)造的工藝文化傳承基因。從人類文明的視域來看,這些數百代人傳習不怠的基因正是中華民族數千年來創(chuàng)造的人類地域性經典知識的優(yōu)秀樣本,具有中國特征的表達內涵和獨一無二的話語方式。而在更深的層面上,中國式的傳統工藝產品也在傾訴著中國人的生活觀、審美觀與天人觀。

近代社會開始,源自歐美的科技文化和理性主義價值體系強力改造了傳統中國社會,與先被動而后主動展開的開放進程伴生的工業(yè)化、城市化進程一起,為中國引入了更多元化的生活觀、審美觀、產品觀、消費觀,帶來了更豐富的工藝文化話語體系與詮釋理念。

實事求是地說,人類文明中更加多彩多姿的工藝觀念和產品進入中國社會并被百姓消費是好事,自然不應排斥,但問題出在這一演化過程正好是中國國力急劇下降、列強肆無忌憚地壓迫中國,以及傳統中華價值系統凝聚力渙散的特定歷史階段。因此,傳統文化的中心話語權威消解,傳統工藝的話語體系由于失去了原有的強勢價值平臺的支撐而被邊緣化,以及由此引發(fā)了審美蕪雜與制作茍且傾向,并導致普遍化的審美品質和技藝精神的“今不如昔”。對于這一現象,今人有時也籠統地表述為“工匠精神的缺失”。

例如,“文房四寶”是獨具中國文化特色的工藝品,紙、墨、筆、硯的制作也是中國的傳統技藝。今天的從業(yè)者們在現代技術和工具的幫助下,能夠獲得大量古代名作的詳細資料,可仍然普遍存在對古代名紙、名墨、名筆、名硯進行品鑒時,對其美感、設計、制作和使用無法完全領悟的尷尬。

今天,中國傳統工藝行業(yè)在等待已久之后,終于迎來了國家強力振興行業(yè)的重大布局,這也提醒傳統工藝行業(yè),在2017年1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fā)《關于實施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傳承發(fā)展工程的意見》的國家立場明確后,中國傳統工藝重構自己“中國聲音”的話語體系也等來了極好的機會。

首先,要做好傳統工藝話語系統內涵與精神的梳理及傳承。中華民族在傳統工藝文化上創(chuàng)造與構建的優(yōu)秀基因譜系需要在當代語境中進行提煉明確,例如:具有大時代經典樣本意義的商周青銅制作技藝、楚漢的漆器制作技藝、南北朝的石刻造像技藝、唐代的金銀器制作技藝、宋元時期的陶瓷制作技藝、明代的大木作與家具制作技藝等傳統工藝承載著傳統文化的基因,這些經典工藝樣本的審美追求與觀念詮釋等,已經到了面向國際社會來進行提煉、表達與傳播應用的新階段。

其次,由于全球化與信息化浪潮席卷當代文明,當代中國的工藝文化和審美消費語境已處在國際融合度很高的狀態(tài)。因此,在《計劃》背景下進行行業(yè)話語體系重建,既需要以源自中國的優(yōu)質基因作為中國聲音和中國工匠精神的“原話語基石”,也迫切需要開放融入國際多元的先進制作技藝與審美設計范式,全面提升中國工匠的產業(yè)服務水平和消費引領力,形成國際語境中的中國工藝話語體系及傳播范式。

最后,作為新話語體系重建的一個不可忽略的平臺,需要重新思考與規(guī)劃切合中國傳統工藝企業(yè)轉型發(fā)展特征的評價系統及評價原則,比如《計劃》中提出的“探索建立傳統工藝企業(yè)無形資產評估準則體系,支持符合條件的傳統工藝企業(yè)融資發(fā)展”的措施。

(作者:湯書昆 系中國科學技術大學人文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