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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剛畢業,我去國圖修古籍
修一本古籍,與上一代修復師對話
潘菲在修書時,會和書先建立一種感情,“就像新認識一個人”;修完了,她甚至會輕輕打個招呼,“嗨,我把你修好了”。有的古籍內容很有意思,潘菲會一邊修一邊看,她發現,有些事兒從古到今都差不多。比如,前兩天修《元版事文類聚翰墨全書》,元代人就提到了“晚婚”,還說“可謂失東隅收桑榆”。這讓潘菲頗有同感。
李屹東覺得,自己修書時是在和上一代修復師對話。“古代修復師也有不認真的。書頁上有破洞需要補紙,一般補上去的紙就比破洞多出一毫米,如果多太多,一是不好看,二是會不平整。但有的古人拿著一張大紙就糊上去了。”李屹東說,“我們最怕上一代修復師不講究,我們也要防止自己被下一代修復師罵。”
在過去,古籍修復有嚴格的師承關系,師父耳提面命,手藝代代相傳,每位修復師都能上溯到當年的某位修復大師。這種師徒制度在今天的國家圖書館古籍館文獻修復室仍有儀式存在,每個年輕人進來,都會擇期舉行拜師儀式,指定一位師父。不過,給師父端茶倒水的舊式師徒關系已經消失了,主要是技術和經驗指導;在將來,學校體系教學或將慢慢成為主流。
國家圖書館古籍館館長陳紅彥說:“修復師以前一直被當成工人,不受重視,評職稱難度大,所以造成很多人才流失。現在不同了,年輕人都受過專業的學術訓練,大部分擁有碩士學歷,他們一方面跟師傅學,一方面把自己在學校里學到的知識用到工作中,比如用顯微鏡分析紙張纖維,用化學分析看顏料成分,這是以前做不到的,這是年輕人的優勢。”
在2006年有一個說法,全國當時約有1000萬冊古籍,修復師約有100人,按這樣的情況,大概需要1000年才能把所有的古籍修一輪。但書不斷修,不斷又有損壞,這個事兒永遠完不了。
“來這兒是一件幸運的事。”李屹東說,“本雅明在《機械復制時代的藝術作品》里講到,復制可以做到和原物一樣,但缺少靈氣兒,當你觸摸到實物,紙張的纖維、粗糙,墨是浮在上面還是沉在下面,直接和你肌膚相親,這是復制品無法企及的。有形的東西,你永遠不知道它將來的價值在哪里,一定要好好保護。”
李屹東小時候想當一個藝術家,藝術家要創新,但現在修古籍不能創新,“你在古籍上創新就是破壞文物”。那會遺憾嗎?“不遺憾,我能把祖宗傳下來的東西保護好就已經很成功了。”
我們都是普通人,過著柴米油鹽的生活
《我在故宮修文物》紀錄片的走紅,也波及了“我在國圖修古籍”的修復師們,這間修復室受到前所未有的關注。但顯然,人們對這個職業的了解還停留在好奇心的階段。
每當親朋好友問起,“你的工作到底是做什么的”,李屹東就答,“修書的”;如果再問,“到底怎么弄呢”,答,“就是粘吧粘吧”。
潘菲笑著說,自己是“搞古籍”的,而爸媽是“搞航天”的,雙方處于一種“誰也不懂誰的友好狀態”。有一次帶媽媽去博物館看展覽,潘菲講解,“裱畫的時候要把畫噴濕”,媽媽當時就震驚了。
工作之余,潘菲在每周的兩個晚上,都會參加合唱團的排練。團里成員有金融行業、醫生、老師、公務員……干什么的都有。“很多人認為,你干古籍修復,是不是都‘那樣’,但其實我們都是普通人,工作和生活是兩回事。同事們有各種愛好,越劇、合唱、鋼琴、古琴、繪畫、足球……”
有時候,李屹東也覺得自己和時代有一些脫節。“和大學同學吃飯,人家都在講創業,什么P2P,C2C,O2O,我聽得云里霧里。時代進步挺快的,我們仍然在和最古老的東西天天打交道。”李屹東說,“但北京就這點兒好,圈子很多,總有一個適合我。”
李屹東住在北京大興區,每天上班單程地鐵需要50分鐘。在地鐵上,他最常做的事兒就是看手機,“工作時看紙質書夠多了,其他時間就看點兒手機吧,別被時代拋棄了”,但看到和古籍相關的內容,還是會格外關注。
李屹東說:“現在把做修復的都抬得跟世外高人似的,其實就是工作。只是人們太長時間沒有接觸這個職業,就給它貼上了虛幻的標簽,非得和匠人精神聯系在一起。其實哪行哪業不都得有匠人精神,敬業而已。”
在這間安靜的文獻修復室,除了古籍,年輕人們也經常討論房價漲了跌了,炒面筋又有什么新的做法,話題充滿了柴米油鹽的煙火氣。如果你有志于從事此業,潘菲還透露了一個好消息:“好多人說我們組的人長得年輕,大概是因為修身養性吧。”
編輯:邢賀揚
關鍵詞:大學剛畢業 國圖 修古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