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材回扣高達30%，長期利益捆綁醫院和醫生――河南多家醫院醫療設備腐敗窩案調查

“新華視點”記者孫志平、李麗靜

國內耗材回扣30%，進口耗材回扣25%……近期，河南查處多起從醫療設備試劑、耗材上非法獲利的案件。

記者調查發現，隨著藥品零差價實施，以及社會越來越關注藥品腐敗，一些醫院和醫生變換手法，從試劑、耗材上攫取利益，手段更為隱蔽。這類貪污腐敗案件通常歷時時間長、涉案金額巨大、牽涉人員眾多。

多家醫院“淪陷”腐敗窩案

擁有財產2126.91萬元，包括上海、鄭州、南陽等地房產8套；家中及辦公室存放現金951.91萬元；銀行存款182萬元；購物卡及金銀首飾等價值20萬元；債權65萬元；日產尼桑轎車一輛……

8月，河南南陽市唐河縣人民法院以受賄罪和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判處上述財產擁有者――河南省南陽市中心醫院檢驗科主任范澤旭有期徒刑14年，并處罰金200萬元。與范澤旭同一科室的副主任施保華貪污182萬元，被判處有期徒刑6年6個月。

從2001年10月至2015年5月案發，范澤旭、施保華等人從試劑、耗材進行貪污，歷時14年。

無獨有偶。馬某某擔任信陽市第一人民醫院骨傷科科室主任期間，按照國內耗材30%、進口耗材25%、關節脊柱類耗材20%、創傷類耗材30%的比例，多次賬外非法收受供貨商回扣，金額達57.7248萬元，犯罪時間歷時5年。

此類案件呈現出窩案、串案、大案等特點。南陽市唐河縣檢察機關在偵破范澤旭一案時，順藤摸瓜獲得案件線索43條，向其他法院移交25條線索、25人。該院查辦的18個案件均為窩串案，涉案18人，其中300萬元以上的案件有3個。唐河縣人民醫院輸血科科長鄭曉玲、南陽市第二人民醫院檢驗科主任魏萬昆、核醫學科副主任萬程彬、輸血科科長王亞松等人相繼落馬。

信陽市一名醫藥界人士告訴記者，“涉案的除了信陽市第一人民醫院，還有信陽市第四人民醫院、新縣人民醫院等。由于是單位受賄，科室每個醫生都參與，信陽市一些醫院的骨科幾乎全軍覆沒，最后，不得不讓這些醫生寫承諾書后帶病上崗?！?/p>

送回扣打通醫院領導，以免費投放設備捆綁耗材合同

鄭州康利醫療生物有限公司經理劉泉海說，他在范澤旭的幫助下與南陽市中心醫院簽訂協議書：康利公司免費向南陽市中心醫院提供日本自動血凝分析器一臺，期限5年，醫院在期限內購買該設備配套試劑耗材。其間，劉泉海每年都給范澤旭送去10萬元至41萬元不等的“感謝費”，總額達201萬元。

河南省衛生廳糾風辦主任張勇告訴記者，設備捆綁試劑、耗材，是醫藥行業多年存在的行業潛規則。從醫院方面講，省了買設備的資金；從供貨商講，用一臺設備敲開醫院的大門，一勞永逸。

據記者調查，這個潛規則中，最大的獲益者是供貨商，其次是貪污腐敗的個人。公辦醫院作為國有事業單位，按照規定，采購醫療設備要經過招投標程序。但醫院與供貨商簽定的免費投放設備捆綁耗材的合同，規避了這一制度設置。

業內人士表示，這種表面看起來為醫院省設備錢的做法，卻因后期耗材的不可替代性，讓醫院失去了選擇其他物美價廉耗材的機會，以成本增加的方式進行利益輸送，造成國有資產變相流失，患者也不得不承擔醫院轉嫁的高額醫療費用負擔。

偵辦案件的唐河縣檢察官發現，因專業性較強，醫院一般將設備引進和耗材選用權交給需要使用的科室，科室主任或副主任就有了話語權。只要試劑和耗材在國家或地方藥品耗材集中采購目錄中，就可以任意選擇品牌和供應商，只要價格不超過目錄的最高限價即可。

一位醫藥供貨商說，醫院一旦使用設備，他們就能通過長期的回扣捆綁醫院和科室領導。如果醫院中止使用其提供的試劑和耗材，就要支付前期高昂的設備使用費。同時，一些設備有先進的程序設置，一旦更換試劑、耗材將自動鎖死“停擺”。

完善招標采購制度避免“釣魚式捐贈”

1993年12月1日起施行的反不正當競爭法第八條第一款規定：“經營者不得采用財物或者其他手段進行賄賂以銷售或者購買商品。在帳外暗中給予對方單位或者個人回扣的，以行賄論處；對方單位或者個人在帳外暗中收受回扣的，以受賄論處。”

此后，國家工商總局、商務部、衛生部等部門多次出臺規定，開展專項活動，治理商業賄賂行為和涉醫療領域的腐敗。

但據記者了解，附著在醫療設備上的試劑、耗材腐敗仍屢禁不止。2016年2月至4月，河南省委第十巡視組對河南省衛生計生委進行專項巡視時，“醫藥購銷運行機制與有關法律相悖，權力尋租空間大”“招采分離，造成雙重尋租問題”“醫用耗材使用存在‘碩鼠’現象”等問題，都寫進了巡視組的反饋意見。

業內人士認為，這些問題屢禁不止的主要原因是缺乏完備的制度設計。目前我國主要通過出臺目錄對醫院使用的設備和耗材進行品牌準入和最高限價，但從目錄中選擇哪個品牌、以哪種價格進入醫院，最終的決定權全部掌握在醫院甚至個別科室、個別人手中。

由于醫院眾多，采買活動頻繁，結算系統由各家醫院自己掌握，相關部門監督乏力，以致雖三令五申，下面依然暗流涌動。

此外，有業內人士認為，現在的醫院按企業化方式運營也是這種現象大量存在的原因之一。一些醫院給科室下達經營指標，科室再下達到每個醫生頭上，為完成指標，賣高價藥、過度檢查、小病大治等成為醫院常用的手段。

相關人士建議，要明令禁止以捐贈、投放、借用檢查檢驗設備的名義規避試劑、耗材招標采購，形成壟斷事實；禁止以任何曲線方式、任何名義定向采購，禁止合作合資購買設備或設備入股等方式，產生變相行賄受賄行為。

河南省衛生廳糾風辦主任張勇認為，對附著在醫療設備上的試劑、耗材腐敗，必須從頂層入手，制訂完善的制度。河南省已出臺《關于深入推進醫藥購銷領域專項治理規范醫療設備捐贈問題的通知》，對醫療機構接受醫療設備捐贈作出明確規定，所有醫療機構現行使用的捐贈、投放、借用的檢查檢驗設備，要重新掛網公開進行試劑、耗材招標采購，禁止定向招標，避免“釣魚式捐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