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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曉剛:畫畫是一條不歸路
我的青春期和我最重要的經歷
昆明是我的福地,它總是給我不一樣的靈感。很奇怪的一點是,我原來以為昆明給我的啟發是鄉土式的、浪漫主義的,比如我早期的作品很明顯地受云南這片土地本身的影響或者感染,可是到后來我一想,從我開始學畫畫,到我藝術生涯上每一個階段的轉型,其實都跟昆明有一定的關系。如果你要問我昆明對我有什么特別的意義,對我來講,昆明最最特別的意義,就是它讓我走上了畫畫這條路。而走上這條路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我認識了一個非常好的老師。
張曉剛與女兒,2016年元月于紐約工作室
張曉剛:“學畫畫很辛苦的,這是一條不歸路。但她只要決定了,我就會全力以赴地去幫助她學習。”
我從小就喜歡畫畫,但沒有把它太當回事,一直到17歲念高二的時候,很偶然的一次機會,我父親帶著我去看他一個老朋友。他是一個部隊畫家,在昆明很有名,叫做林聆。去了他那里以后,我突然像吃錯藥、中了魔一樣,決定自己也要成為一個畫家。
在那一瞬間,我一下子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方向,從此以后就一發不可收拾,把所有其他的東西全放棄,一心一意地去學畫畫。
我想要去拜林聆為師,可我爸不同意,他說你不要去麻煩人家,不行。我在家里憋了一個月,有一天實在憋不住了,就決定自己去找他。以我的性格,這么主動地去找人其實是很難的一件事情,結果我去找到他的時候,他早已經忘了我是誰,我只好說我是誰誰誰的兒子,這樣他才想起來。
張曉剛《我的父親》,布面油畫,140×220cm,2012
我拜了林聆為師,開始跟著他學畫畫。那時候,一個星期中我大概有四天到五天的下午去他的家里,他給我安排好靜物,我就開始學畫素描,所有的材料都是他提供的。他珍藏了很多畫冊,還有很多關于西方藝術的書,在他的家里,我第一次看到了許多歐洲的古典油畫。我跟著他學了一年的畫以后,整個人都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就好像一扇門被打開了一樣,開始進入到一個不一樣的世界。
在我們那個時代,大家都不怎么好好上課。我既然認準自己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就盡量地逃學或者是請病假,天天跑去畫畫。一年下來,我增長了好多知識,隨著人生方向的確定,價值觀也慢慢地改變了。
說實話,畫畫能賣錢這個概念,我是進大學以后才知道的,我去學畫畫就是單純地出于熱愛。我想這也是我們這一代人和現在的藝術家們可能存在的一點區別——我們對藝術懷有的是一種純粹的、很草根的熱愛。僅僅是因為喜歡,就可以不顧一切,把它變成人生的終極目標和終極價值。正因為有這種熱愛在,才可以讓你的作品超越市場。市場好也行,不好也罷,那都是身外的東西,你內部的結構是被那份熱愛給固定住的,它是你應該做的事情,它是你的生活本身、你的生命本身。
我在許多城市生活過,但昆明是對我改變最大的一座城市,因為我的青春期和我最重要的經歷都在那里發生。比如我高中學畫畫,到后來當知青,過了兩年當農民的生活,后來,我又在那兒考上了大學。畢業以后我在歌舞團工作了四年,那四年奠定了我怎樣走上一個現代藝術家的路。可以說,我的整個的文化基礎、思想基礎,都是在昆明奠定的。我對藝術的基本判斷也好、信念也好,哲學思想的基礎也好,包括我對生活、對社會環境、對藝術的基本感受,都在那里就奠定了。后來只是在尋找一些表達的方法。
昆明,我們的黃金時代
我們那個時代是昆明最寶貴的時代,現在來看,它甚至是昆明這幾十年里最寶貴的一個階段。我們經歷了一個昆明的黃金時代,在現在看來,這是沒有辦法復制的一個時代。
那時候大學恢復高考,我是第一批學生,畢業以后我被分到昆明。和我一樣,有許多朋友從各個院校畢業分到昆明。昆明這座城市很小、很邊遠,但我們的思想反而很活躍。80年代初國家剛剛開放,恰好遠離了政治中心以后,年輕人的思想就更加的開放。在人生知識欲最旺盛的一個階段,我們開始大量地接受西方現代主義的東西和一些原來學校不可能教給你的這些知識,并且由于身在邊疆城市,相對地贏得了很大的空間和自由。更重要的一點是,你的身邊擁有了許多跟你有同樣想法的青年。那會兒人和人的關系都和現在不一樣,沒有那么多現實的東西,大家都是以一種純精神性的感覺去交朋友。
張曉剛《我的女兒1號》,布上油畫,40×50cm,2000
當年我們在昆明辦新氣象展覽的時候,我總是懷疑這種活動沒意義,就說我不參加了。毛旭輝聽到這個消息很著急,我知道他要來找我,就想方設法躲著他,我想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他想不到的地方,躲到了他女朋友家里邊,他果然沒找到我。結果,他背了一瓶白酒,騎著自行車走在昆明的大街上,一個一個朋友家里挨個找過去,最后還是找不到,他非常失落,晚上回到他女朋友家,發現我就在那兒,唉,還是沒躲過。他把背著的白酒拿下來開了喝,說我找了你一天,一喝起酒來,我們就聊了很多。我的看法是很虛無的,我覺得這些都沒有意義,但是他用行動的意義來說服我,他說現實就是這樣的,我們必須要去爭取,我們要證明自己的價值。我被他說服了,所以就參加了新氣象展覽。
那時候的昆明就是這樣的,現在回想起來,怎么可能這樣去談一場展覽?那會兒人和人之間的關系,是很激情、很浪漫的,現在就再也沒有了。我們有一次喝酒喝多了以后,就開始講,這世界也就是這么回事。在喝多了的時候,你特別容易把一些東西放大,我們就想,我們的痛苦,跟法國藝術家的痛苦有什么本質上的區別?沒有。我們把自己假想成在塞納河邊上的一群藝術家,對昆明來講,它的塞納河就是盤龍江。
在這個社會里,藝術家是一種非常邊緣的角色。我覺得昆明給我們留下最深的印跡,用今天的語言來講,是它讓我們完成了一次角色的扮演。
我們年輕人都需要扮演各種角色,你扮演什么樣的角色?我又扮演什么樣的角色?昆明是讓我們完成這個角色扮演,即作為一個現代主義藝術家存在的地方。只有在昆明的場景里面,我意識到我的價值、我的理想、我的奮斗,所有的這一切都是有意義的,它提供了這個場景,完成了我們生命中的這么一個東西。
昆明對我來說,是我的繪畫中最基本的東西,不論其它元素怎么變幻,我總不會跑得太遠。哪怕我到北京這么多年,我發現我最深處的東西還是在昆明就建立的,它變不了。一個人在30歲以前,需要捕捉的東西都捕捉到了,慢慢的,這些東西建立起了你自己,接下來的歲月就都是完成,于我而言,也許就是完成當年那個黃金時代里的昆明吧。
我的女兒
張曉剛與女兒,2000年于昆明
我的女兒,她很有個性,我很尊重她。她從小就喜歡畫畫。我畫畫的時候,她從小也在旁邊玩,她喜歡看我畫畫,她很好奇,畫畫的感覺是什么。我就抱著3、4歲的她調顏色,讓她在畫布上體會畫畫的感覺。到后來她自己也喜歡動手畫畫,我就教她怎么畫人,畫動物,畫那些小東西,她都覺得很好玩,慢慢慢慢地,她就開始自己畫卡通。后來有一天當我在捷克時突然收到她發來的消息,她告訴我她決定要考美術學院。我問她考慮清楚了沒有,因為學畫畫很辛苦的,這是一條不歸路。但她只要決定了,我就會全力以赴地去幫助她學習。
“張怕鬼”插畫作品
相對于當代藝術,她更喜歡動漫、水彩和插畫,選擇專業時也堅決不選純藝術,對此我非常理解也很支持,因為我始終覺得她在藝術上很有才華。一直以來對我女兒要求都不高,我更鼓勵她做自己喜歡做的事。賺多少錢,出多少名,都不重要,只要開心。因為功名那些東西,其實很害人。
編輯:陳佳
關鍵詞:張曉剛 畫畫是一條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