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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 遍地英雄
新華社北京7月6日電題:北平,遍地英雄
新華社記者陳新洲 肖春飛 岳瑞芳 林苗苗
北京,密云縣石城鎮張家墳村新村中心,矗立著一座高達8米的花崗巖雕像。雕像的主人公是一位生活在京郊的普通農婦鄧玉芬,后人對她卻有極高的贊譽:“當代佘太君”。抗戰期間,鄧玉芬把丈夫和5個孩子送上前線,六人全部戰死沙場。
1937年7月29日,北平淪陷。但在這座有著古老歷史和光榮傳統的城市,抵抗一直沒有停止。遇強虜而不退,靠同心渡浩劫,浴戰火而重生。
今天,從當年舊戰場,從塵封史料中,從一個個歷史見證者和研究者的講述中,還能聽見這座城市在那段烽火連天的歲月不屈的吶喊,能觸碰到澎湃的血性,能細膩地感受到城市血脈中涌動的剛強與韌性!
血肉長城
高高的鼻梁,淡淡的笑意,劍眉星目,英氣逼人。北京檔案館保存的這張照片,早已泛黃,但照片上一位英俊的中國軍人,仍散發著超越時空的奇特魅力。
他叫羅芳珪,時任國民革命軍第十三軍八十九師五二九團團長。他率領的這個團在南口戰役中打出了抗戰“四大名團”之一的榮耀。
北平淪陷后,日寇企圖打通平綏線,精銳部隊集結昌平一帶,向中國軍隊發起新一輪大規模進攻。我方第十三軍奉命搶防南口。8月1日,羅芳珪團作為先頭部隊,搶在敵寇到達之前占領南口險隘。
南口,位于北平城西北45公里處,長城腳下。8月10日起,日軍坂垣師團出動飛機30余架,坦克30多輛,野炮60多門,投入兵力萬余眾,向我軍陣地瘋狂進攻,揚言“三日內可攻下南口”。堅守南口虎峪村、蘇林口、馬鞍山一帶的羅芳珪團首當其沖,承受了巨大壓力,與10倍之強敵連續血戰20天。尤其是龍虎臺一役,羅團士兵與日寇肉搏三個多小時,敵人留下大量尸體后,逃出陣地。
“敵用坦克三十余輛,沖入南口內外壁,工事均被填滿,我守軍在南口左右山頭,與敵激戰,羅團官兵,大部殉國,但士氣極旺……”國民黨中央社當年的報道雖是滿紙血雨腥風,卻略顯平實。后代歷史學者用了更富感性色彩的描述這場肉搏戰:“天崩地裂、神鬼皆驚”!
北京市昌平區市民楊國慶近年來致力于研究南口戰役的歷史,迄今已搜集關于南口戰役的各類文物三千余件。在一次考察中,他曾發現一處被炮火損毀的烽火臺,四面墻體都是彈孔,初步數了數就有300多個,有些子彈頭還在墻體里面嵌著,足見當年戰況之慘烈。
南口戰役,中國軍隊堅守陣地二十多天,殲敵一萬五千多人,擊碎了日軍“三個月滅亡中國”的迷夢。
羅芳珪后來在臺兒莊戰役殉國,年僅31歲。當時,一位戰地記者折下兩枝盛開的桃花,默默地獻在烈士的胸前。羅芳珪殉國12天后,他的妻子在湖南衡陽誕下他們的女兒羅本忠。
若干年后,羅本忠撰文紀念父親:“這血染戰地的桃花,不正是31歲盛年的父親的英魂嗎?”
堅韌不屈
“起兒,你也該尋個妻啦,給自己留個后。”
“娘,等趕走日本鬼子再說吧。”
這是1939年北京延慶縣農村一位母親與兒子的對話。兒子名叫趙起,抗戰爆發后與村里青年湊錢買了武器保護家鄉,后來參加了共產黨組織的游擊隊。
趙起沒能等到“趕走日本鬼子”的那一天。他在1941年7月8日的八寶山突圍戰中,不幸中彈犧牲。
八年抗戰,在北平城周邊農村,有無數像趙起這樣的農民,被廣泛動員起來,雖未受過系統軍事訓練,手中武器也簡陋原始,卻憑籍勇猛的戰斗意志,為國家民族與家園而戰。
北平淪陷后,中共北平地下黨員按照中央指示,大部南下或在平郊開展抗日游擊戰爭。中共領導下的平西、平北、冀東抗日根據地先后建立并逐步擴大,一直在平郊堅持敵后抗日戰爭。
1938年3月,八路軍鄧華支隊進駐今天北京門頭溝區的齋堂,成立了平郊第一個抗日民主政權——宛平縣抗日人民民主政府,這是抗日戰爭時期北京地區第一支八路軍主力部隊。“他們在北平郊區扎下根來,收編其他抗日隊伍,越來越壯大。”北京平西抗日戰爭研究會常務副會長韓春鳴說。
北平是當年侵華日軍華北總部所在地,但小股日軍,根本不敢出城。日軍企圖包圍和分割華北抗日根據地,實際上華北各個根據地連接起來,卻反包圍著日偽軍統治下的北平城。
1938年,為紀念七七抗戰一周年,八路軍攻入石景山發電廠,北平連日無電,入夜一片黑暗。日偽漢奸,驚惶不安。 日寇對抗日根據地恨之入骨,用盡一切辦法企圖割裂八路軍與群眾的聯系。北京檔案館保存的民國三十年(1941年)12月的檔案資料記載了日偽進行的第三次“治安強化運動”的情況。當時,日本特務機關、偽警察局對八路軍進行經濟封鎖。一張北京當時的地圖上,紅色的“占”字幾乎圍滿了邊界。
在北京市門頭溝區齋堂鎮西北王家山村,高高矗立著一座漢白玉紀念碑,銘記1942年12月12日發生于此的“王家山慘案”。當時,日軍在漢奸帶領下包圍了王家山村,將未及突圍的婦孺關進房屋放火燒死,年輕母親將孩子從窗戶中拋出來,又被日軍塞進去……據門頭溝史料記載,王家山慘案,遇難者42人,內有古稀老人2人、中青年婦女12人,其中懷孕婦女有6人;16歲男孩兒1人、15歲以下孩子27人,其中最小的剛剛滿月。17戶人家從此絕根斷代……
日偽制造“王家山慘案”,是在華北地區開展的第五次“強化治安運動”,用“并村”手段,在抗日根據地邊緣地帶制造無人區,企圖割斷民眾與八路軍的聯系。但慘案過后,幸存的王家山青壯年組成了“白鞋抗日游擊隊”,一律穿著白鞋,為慘死的老人和孩子們戴孝作戰。
制造王家山慘案的劊子手賴野,1943年在河北省淶水縣被八路軍擊斃;漢奸宋福增外逃時被抓捕歸案,1951年在東齋堂東門外戲樓交給人民審判后被槍決;策劃慘案的主謀船木健次郎被生俘,1956年受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特別軍事法庭的正義審判,判處其20年徒刑……
當年,日寇在北平郊區,多次制造屠村慘案,企圖用殘酷屠殺的恐怖,打擊北平人民的反抗決心,但他們失敗了。
鐵骨錚錚
“西山猶在不用愁,自有太平時候”——這是齊白石老人在北平淪陷期間寫的兩句詩。
當年,對掙扎于敵人鐵蹄下的北平人來說,城外不遠處的西山,是他們的精神寄托,那里活躍著讓敵人膽戰心驚的抗日力量。
八年抗戰期間,北平形成了這樣一種奇特的局面:雖然整個城市淪陷,但城內的反抗卻從來沒有停歇,有組織的襲擊、暗殺、反日宣傳不斷。北平的民眾也從來沒有屈服和絕望,他們除了開展反日鋤奸的武裝斗爭外,還為城外的八路軍送情報,送物資,送藥品,送人員,在城市和鄉村間,勾連起一條條秘密交通線……
作為當時中國的文化中心,一些未能及時撤離北平的文化名人,鐵骨錚錚。
歷史銘記了這樣的一個場景:1937年8月8日,日軍舉行入城式,身為中國大學教授的藍公武,從家里抄起一把鐵鍬要上街找日本人拼命,遭到日軍毒打……
李苦禪,國畫大師,抗戰時期是中共晉察冀中央局社會部黃浩地下工作組成員。曾參與營救掩護抗日愛國軍官、為中共地下組織賣畫籌集經費等眾多抗日活動。他居住的柳樹井2號院就是個地下交通站。1939年,李苦禪被捕,被日本憲兵關押在沙灘北大紅樓,北平憲兵隊本部“留置場”。這個有著錚錚鐵骨的藝術大師不懼酷刑,痛罵日寇,出獄后仍借書畫宣傳抗戰。
同為國畫大師的齊白石,面對日本人的威逼利誘,決絕地說:“齊璜,中國人也,不去日本。你硬要齊璜,可以把齊璜的頭拿去。”雖年過古稀,身體羸弱,但他用畫和詩作刀槍,不斷抗爭,他一度停止賣畫,艱苦度日,也拒領日偽當局配給的煤。
陳垣,史學大家。日本占領北平期間,他作為輔仁大學校長沒有南下,堅持辦學,拒絕日本人的拉攏,對抗奴化教育,保持了古都的一方凈土。他冒著生命危險,保護抗日師生,同時潛心歷史研究,借古喻今,鼓舞國人抗日。其心志氣節,為當時中國文化界之榜樣;
程硯秋,京劇大師,寧死也不給日本人唱捐。為避免日偽的騷擾,1941年他離開舞臺,息演退隱,在海淀區青龍橋做起了地地道道的農民,當地老人至今還記得:這位舞臺形象明艷不可方物的“名旦”上身穿個半舊的大棉襖,下身穿個緬當的大棉褲,腳穿一雙駱駝鞍兒的老頭棉鞋,扛著一把鋤頭去地里干活……
當硝煙散盡,塵埃落定,這些中國人的身影,仍然挺立于歷史當中,他們用天地為之動容的血性和鐵骨,共同鑄就了一個不屈的北平!(完)
編輯:王瀝慷
關鍵詞:北平 英雄 抗戰勝利70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