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杰（以下簡稱W）：全老師，“梅爾尼科夫作品在中國—紀念梅爾尼科夫逝世十周年特展”終于與觀眾見面了。想請您談談策展的意圖。

全山石（以下簡稱Q）：提起梅爾尼科夫的名字，中國美術界早已不陌生。2022年8月間，上海梅爾尼科夫美術館館長沙愛德先生來聯(lián)系，希望在今年梅爾尼科夫先生逝世十周年之際，我們兩個館聯(lián)合起來策劃梅爾尼科夫作品展覽?？紤]到當今國際和國內油畫界的復雜現(xiàn)狀，以及我們在疫情防控下力能征集到的作品范圍等多方面因素，展覽以“梅爾尼科夫作品在中國—紀念梅爾尼科夫逝世十周年特展”為妥。一方面通過對梅爾尼科夫在中國的這些作品的展示，學習他在油畫語言的繪畫性探索方面的經(jīng)驗；另一方面也是對梅老的緬懷和對他藝術人生的追憶。

梅爾尼科夫不僅是一位有創(chuàng)造性、有獨特風格的畫家，同時也是一位藝術教育家，為中國培養(yǎng)了大批油畫藝術人才，曾經(jīng)兩度來中國考察、寫生、辦油畫培訓班等。他也是中俄兩國文化交流使者。他十分贊賞中國藝術的寫意性，在創(chuàng)作中把東方中國寫意的詩性融入自己的作品中，使東西方藝術語言融會貫通，因此他的作品在中國頗受藏家和觀眾的追捧。我們在這次展覽作品的征集過程中，由于疫情和種種客觀原因，未能在全國范圍征集，僅僅在我們了解到的南方一些藏家和美術館，就征集了這么多梅老的作品。一個外國畫家的作品在中國受到這么多人的青睞并收藏，實為罕見。

克拉斯帕里風景（油畫）40×80cm-1974年-（俄）安·梅爾尼科夫-杭州鶴云軒美術館藏

W：您剛才說這次展覽考慮到當今國內油畫界現(xiàn)狀指的是什么？

Q：在當今圖像時代，過多依賴照片、影像、數(shù)碼、媒體等，給繪畫帶來很大的沖擊。有人說“繪畫死了”。這話雖有點偏激和消極，但事實上，機械圖像和數(shù)碼圖像的出現(xiàn)對寫實油畫確實是個挑戰(zhàn)，更應該引起我們對油畫語言繪畫性的重視。

風-景（油畫）48×63cm-1978年-(俄）安·梅爾尼科夫-華茂藝術教育博物館藏

W：油畫語言的繪畫性正是這個畫展的主題。其實全老師一直以來都在呼吁畫家們要重視油畫本體語言的研究。這個展覽與之前藝術中心組織的一系列展覽都有著文脈上的必然聯(lián)系，構成了上下文關系，包括剛結束的“油畫語言的探索—馬玉如、高友林油畫作品展”是一脈相承的。選擇梅爾尼科夫在中國的作品是由于他給我們提供了一個絕好的案例，我們可以通過梅爾尼科夫個案的研究發(fā)現(xiàn)藝術家在創(chuàng)作中所注入的情感色彩，也只有把情感放進去的繪畫作品才有可能生動感人，繪畫性也才能釋放出來，得以充分地展現(xiàn)。

W：從梅爾尼科夫的作品看，他不同時期的繪畫有著不同的表現(xiàn)方法，就風景畫而言，有的作品體現(xiàn)了古典的靜穆的韻致，有的作品更像巴比松外光寫生，有的則似東方逸筆草草的寫意，而更多的是東西方繪畫藝術的結合，說明繪畫性也是豐富多彩的。

Q：繪畫性這個詞在俄文中是“ живопись ”，在辭典中是指有生命力的、生動的描繪，并且是有色彩的描繪，也可譯成油畫性—富有形象的、神態(tài)鮮活的、生動的、概括的、繪聲繪色的。是畫家在表現(xiàn)客觀對象時，通過繪畫表達自己對客觀世界的情感和領悟。繪畫性是繪畫語言的本體，也是油畫語言的本體。梅爾尼科夫是俄羅斯“二戰(zhàn)”以來新一代的藝術家，承上啟下，他既繼承了俄羅斯藝術中的優(yōu)良傳統(tǒng)，也吸取西方油畫傳統(tǒng)，并努力結合他所處的時代，在繼承的基礎上創(chuàng)新。從這次展出的作品中也不難看出傳統(tǒng)給他的啟示，例如我們看到他的那幅《黃昏》就有意大利威尼斯畫派提香和喬爾喬奈的影響，再譬如那幅大風景《雷雨》則顯而易見是受西班牙畫家埃爾·格列柯的影響。

晨（油畫）39×50cm-1988年-（俄）安·梅爾尼科夫

W：梅爾尼科夫的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都有哪一些特點？

Q：他的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具有浪漫的情懷、象征的色彩、紀念碑的樣式，尤其具有繪畫性的特征。他的主題性創(chuàng)作無論是題材的處理還是形式語言的探索，都獲得了很大成功，成為俄羅斯蘇維埃時期美術史上一位承上啟下的新一代藝術家。他的創(chuàng)作上承俄羅斯繪畫的傳統(tǒng)精神，下接當代現(xiàn)實生活之根，在藝術上探索新的語言，既具有豐富的主題內容、深邃的創(chuàng)作意涵，又以創(chuàng)造性的藝術形式，畫面具有生動的繪畫性，使人耳目一新，使現(xiàn)實主義的主題性創(chuàng)作手法更加廣闊、豐富，為油畫界提供了寶貴的經(jīng)驗。

風-景（油畫）23×40cm-1972年-（俄）安·梅爾尼科夫-上海梅爾尼科夫美術館藏

W：“梅爾尼科夫作品在中國—紀念梅爾尼科夫逝世十周年特展”主要展出他的風景、肖像、人體等作品，這些作品的繪畫性有哪些特點？

Q：他的大部分作品反映現(xiàn)實生活中周圍環(huán)境的靜謐、人與自然融為一體的美感，以及生活的幸福與社會的和諧。他特別注重油畫中的繪畫性探索，用豐富的色彩、不同的形式和暢寫的筆意傳達內心感情和個性特征，詩情和畫味相交融，畫面呈現(xiàn)唯美的風貌。這里展出的150余幅油畫和紙上作品是從各地美術館和藏家的藏品中挑選出來參展的。這些作品表達了梅爾尼科夫獨特的美學追求和形式語言探索。他以平靜的心態(tài)面對生活，懂得和平的彌足珍貴，懂得享受大自然平淡的美。畫面充滿了憧憬、夢想、愜意、恬美。它誕生于愛的真理中，用自己美的作品照亮人們的心靈。他的風景源于大自然的感受，力求捕捉客觀自然景色在自己心靈中的感應，抒發(fā)唯美情懷，表達超然物外的感受。作品往往在和諧、寧靜、怡然中略帶淡淡的憂傷。他畫了多幅以“夢”為主題的作品，把人體與大地、天空、森林、湖泊等大自然景象融為一體，體現(xiàn)田園詩意的浪漫氛圍，甚至含有東方的意蘊。

W：梅老給您的最大啟迪是什么？

Q：梅爾尼科夫給我們中國留學生的至理名言是：“熱愛自己民族藝術的優(yōu)秀傳統(tǒng)，尊重藝術規(guī)律，善于去發(fā)現(xiàn)和表現(xiàn)生活中的真善美?！边@和著名畫家薩里揚給我的忠告如出一轍：“你以后應該表現(xiàn)具有中國特色的油畫，畫中國色彩的油畫，不要列寧格勒的灰調子，你應該畫中國自己的那種陽光燦爛的、色彩強烈的中國特色油畫。”梅爾尼科夫與薩里揚的話一直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1960年，我從列賓美院畢業(yè)回國，從此與梅爾尼科夫先生一別就是三十年。漫長的歲月使我們漸漸疏遠陌生。上世紀九十年代，中國美術學院邀請了梅爾尼科夫來訪講學，我也幾次出訪俄羅斯，拜見梅爾尼科夫，重新建立起來的友誼使我們更加親密。20世紀末和21世紀初這段時間給他編輯、出版了《梅爾尼科夫作品選》和《梅爾尼科夫紙上作品選》兩本畫冊，所以，我經(jīng)常見到梅老。

河-畔（油畫）50×90cm-2006年-(俄）安·梅爾尼科夫

W：油畫起源于西方，通過幾代人的努力已經(jīng)成為中國百姓喜聞樂見的藝術形式。油畫作為世界性的藝術語言，它的發(fā)展需要更加廣泛地開展國際間的交流。請您從中外文化交流的角度談談策劃組織這個展覽的意義。

Q：中國特色的現(xiàn)代化建設仍需要一種開放的姿態(tài)。新時代藝術發(fā)展仍需我們繼續(xù)以開放的胸襟接納世界優(yōu)秀藝術成果。今天，我們組織這樣一個非同尋常的展覽，一方面是為了緬懷我們的老朋友梅爾尼科夫的藝術人生和他對中俄美術交流所做的貢獻。更重要的是通過對他別具魅力的藝術作品的研究，將啟示我們進一步探索油畫語言的多樣性和油畫語言的民族特色。只有加強中外文化交流，在交流和比較中我們才能更好地發(fā)展中國油畫的民族特色和在油畫中體現(xiàn)中國精神。

W：謝謝全老師給我們講述策劃這個展覽的目的意義，以及這個展覽背后的故事。它將為觀眾的觀賞讀畫提供一個很好的背景和語境。

（訪談內容有刪節(jié)）

責任編輯：張月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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