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脈千秋在，江河萬古流。6月2日，習近平總書記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發表的重要講話中指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有很多重要元素，共同塑造出中華文明的突出特性。中華文明具有突出的連續性，從根本上決定了中華民族必然走自己的路。如果不從源遠流長的歷史連續性來認識中國，就不可能理解古代中國，也不可能理解現代中國，更不可能理解未來中國。”突出的連續性居于習近平總書記所強調的中華文明的五個特性之首，我們應該深刻把握其理論內涵。

獨特優長的地理環境是中華文明具有突出連續性的自然基礎。從世界文明史的視野看，中華文明是世界幾大原生形態文明之中，唯一沒有斷流，傳承發展至今的文明。古埃及文明、古代兩河文明、古希臘文明等曾經輝煌一時的古文明，大都是建立在比較單一的水系或平原之上，過于簡單、開放的地理環境，使得它們很容易受到周邊發展程度較低的異族入侵，從而導致文明進程的中斷；而反觀中華文明，一開始就在一個復雜而廣大的自然地理環境中展開，既有復雜的大水系、可作農耕憑借的灌溉區域，又有東臨大海、西至戈壁沙漠、西南橫斷山脈、東北廣袤森林的天然縱深屏障，使之不易受外族入侵而中斷。國學名家錢穆先生曾形象地以家庭作為比喻：“埃及、巴比侖、印度是一個小家庭，他們只備一個搖籃，只能長育一個孩子。中國是一個大家庭，他能具備好幾個搖籃，同時撫養好幾個孩子。這些孩子成長起來，其性情習慣自與小家庭中的獨養子不同。這是中國文化與埃及、巴比侖、印度相異原于地理背景之最大的一點。”這種獨特而豐富的地理環境，為中華文明的早期孕育與發展提供了良好的基礎，也為后續的政治、文化整合與民族融合創造了有利的條件。

六合同風、四海一家的大一統傳統是中華文明具有突出連續性的文化根基。習近平總書記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深刻地指出：“深厚的家國情懷與深沉的歷史意識，為中華民族打下了維護大一統的人心根基，成為中華民族歷經千難萬險而不斷復興的精神支撐。”中華文明在數千年的傳承發展中，形成了六合同風、四海一家的大一統傳統。“《春秋》大一統者，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誼也。”（《漢書·董仲舒傳》）這種政治、文化、民族三位一體的大一統傳統，既是中華民族生存與發展的產物，也是其生存與發展的根本方式。可以說，中華文明的所有創造都根源于這種大一統，并體現這種大一統。這其中不僅有統一的多民族國家，還有統一的文字、統一的紀年、統一的度量衡等等。中華民族大一統的存在與發展方式鑄造了中華文明；同時，中華文明也深化了中華民族大一統存在與發展方式。在漫長的歷史發展長河中，盡管出現過王朝更替、國家一度四分五裂的困局，但中華民族的內在大一統根性始終維持，并在一次又一次的民族融合中不斷得到鞏固，成為中華文明具有突出連續性的文化根基。

綿延傳承、繁榮發展的學術思想是中華文明具有突出連續性的深厚積淀。“殷因于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禮，所損益可知也。”（《論語·為政》）中國學術思想的傳承發展早在夏商周三代就已經開始。孔子及其后學以傳承上古三代文化為己任，整理編訂《詩》《書》《禮》《易》《春秋》，成為中華文明的傳世經典。春秋戰國，儒、墨、道、法、兵、農、陰陽、縱橫百家爭鳴，形成先秦子學；至兩漢，又發展為以儒家今古文經學為主，兼容道、法各家的思想形態；魏晉思想家一方面沿著漢代經學的理路注釋經典，另一方面又以儒、道經典互相詮釋的方式，實現新的思想整合；兩漢之際傳入中國的佛學，在魏晉時期融入大量的儒、道玄學思想因素，至隋唐完成了中國化的轉型，佛學遂乃大昌，另一方面，在隋唐立于官學的仍是漢代傳承下來的經學；再至宋明，思想家們復歸先秦儒學，但是以充分吸收諸子學、今古文經學、玄學、佛學思想成果的形式復歸，綜合創新生發而成宋明理學；再到明清之際的經世之學、清代中葉的考據學，是對宋明理學末流過于強調心性內圣之學而忽視事功外王之學的一種糾偏與發展。總之，從先秦子學、兩漢經學、魏晉玄學，到隋唐佛學、儒釋道合流、宋明理學，在漫長的文明演進進程中，中華文脈的內在理路始終綿延不絕、傳承發展，經歷了數個學術思想繁榮時期，留下了浩如煙海的文化遺產，為人類文明作出了重大貢獻，也為中華文明數千年的連續演進、傳承發展提供了深厚的思想積淀。

1946年5月4日，馮友蘭先生在《國立西南聯合大學紀念碑碑文》中寫道：“我國家以世界之古國，居東亞之天府，本應紹漢唐之遺烈，作并世之先進，將來建國完成，必于世界歷史居獨特之地位。蓋并世列強，雖新而不古；希臘羅馬，有古而無今。惟我國家，亙古亙今，亦新亦舊，斯所謂‘周雖舊邦，其命維新’者也！”中華文明就如一條波瀾壯闊的長河，一路奔涌而來，流淌過這片古老而現代的土地，滋養著沿岸人民的繁衍生息，澆灌出一片勃勃生機。中華民族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走過了不同于世界其他文明體的發展道路，我們要深刻把握中華文明具有突出的連續性，新時代新征程新起點，我們要更加堅定地走自己的路，賡續歷史文脈，譜寫當代華章！

（作者系中央社會主義學院中華文化教研部副主任、教授，中央民族大學國家安全研究院研究員、文化安全學博士研究生導師） 

《 人民政協報 》 （ 2023年07月05日   第 08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