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屆上海電視節白玉蘭獎各大獎項即將揭曉。無論花落誰家，這都是極為特殊的一屆。一方面，由于疫情原因，去年上海電視節未能如期舉行；另一方面，本屆電視節涵蓋了中國電視劇兩年的創作成果，共計167部國產劇報名參與競逐“白玉蘭”，報名數量翻倍也顯示競爭將空前激烈。這既展現了這兩年來中國電視劇人在困難面前堅持藝術創作的信心勇氣，也展現了中國劇集創作在重大主題電視劇引領下于逆水行舟中強勢突破，初步形成高質量繁榮發展的新局面。

主導性與多樣性：

題材類型的邊界擴容與融合創新

在本屆上海電視節白玉蘭獎入圍名單中，《人世間》《功勛》等22部電視劇將角逐“最佳中國電視劇”。這一串長長的劇集名字，猶如星叢一般在觀眾心中閃耀，其豆瓣評分基本維持在八分左右，表征了近兩年中國電視劇創作的優異成績，尤其鮮明地表現在重大主題電視劇創作題材領域的邊界擴展與類型創新的齊頭并進上。

重大主題創作實現了電視劇創作觀念從關注題材到重視主題的轉換，構成了中國電視劇創作思維范式的轉型，解放了電視劇工作者的創作視野，其題材選擇的范圍不斷擴展，展現了極為廣闊的社會覆蓋面。《大決戰》《香山葉正紅》《人世間》《人生之路》《風吹半夏》《麓山之歌》《高山清渠》《縣委大院》《幸福到萬家》《警察榮譽》《大山的女兒》《我在他鄉挺好的》等作品，從不同角度生動講述了黨史、新中國史、改革開放史、社會主義發展史；《功勛》《理想照耀中國》《我們這十年》《百煉成鋼》等則形成一種以主題為核心的多時段跨越多藝術表達的劇集新樣態。以主題牽引題材，則題材無處不在，重大主題電視劇創作徹底擺脫了題材的束縛，其反映生活的廣度、回應歷史的深度、碰觸現實的銳度都得到了極大的增強，為新主流電視劇的形成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重大主題電視劇在擴展題材的同時，其類型融合創新也不斷涌現。如懸疑諜戰劇《對手》《叛逆者》；掃黑反腐劇《突圍》《狂飆》《掃黑風暴》；職業劇《警察榮譽》《理想之城》《超越》《底線》。還有如《大考》《埃博拉前線》這樣對當下生活進行快速藝術反映的作品，形成了題材和類型的雙向豐富。

除此之外，古裝歷史劇重回熒屏，在類型上多元復合發展，成為收視熱點。歷史正劇《天下長河》、女性勵志輕喜劇《夢華錄》、武俠玄幻劇《雪中悍刀行》、諜戰劇《風起隴西》、刑偵懸疑劇《唐朝詭事錄》《顯微鏡下的大明之絲絹案》等形成多種藝術面貌，豐富了古裝歷史劇的趣味性與觀賞性。另外，《三體》打開中國科幻劇的“元宇宙”，《開端》嘗試敘事上的“無限流”，《平原上的摩西》創造懸疑劇的“非典型”，都體現出了近兩年我國劇集創作在內容和類型上的深入開掘，形成主導性中的多樣化發展，初步形成多維內容與觀眾口碑高度匹配的供需生態，凸顯“大體量”與“小而美”一體兩面的內容創作邏輯，由此也給觀眾帶來異彩繽紛的中國故事。

生活化與明亮感：

劇集創作的溫暖現實主義追求

重大主題電視劇創作率先躬行“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觀和以人為中心的藝術觀，向生活要故事，塑造人民英雄群像，將“中國故事”書寫在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實踐中，展現人民群眾為美好生活而奮斗的精神，形成溫暖現實主義的明亮底色。

《人世間》《風吹半夏》《人生之路》《喬家的兒女》等劇將新中國發展的歷史鋪展為時間軸，以普通工農家庭和個體所歷經的世事變遷為切入口，以一幅幅全新鮮活的命運圖景描繪了國家發展的人民基礎和時代力量，深刻闡明了具有中國特色的家庭觀、事業觀和政治觀，于微觀細膩的日常生活中展現社會變革的宏大語境與溫情明亮的精神向度，溫暖觀眾的心靈的同時也激發了向前向上的價值追求。《功勛》《理想照耀中國》《高山清渠》《大山的女兒》等劇通過英雄與凡人、日常與傳奇、現實時空和故事世界等層面的辯證書寫，探索了英模劇創作實現合目的性（塑造英雄人物，傳播主流價值）與合規律性（符合藝術規律和觀眾期待）相統一的歷史唯物主義路徑，讓英雄浸潤到觀眾的心中。《我們這十年》《警察榮譽》《理想之城》《幸福到萬家》《縣委大院》等劇，聚焦新時代國家發展的新階段和各行各業人民群眾的新生活，通過對基層民警、城市打工者、鄉村文明建設者、基層官員等多種職業群體的描繪，全方位多維度展現老百姓生活的五味雜陳和國家基層治理現代化的創造性實踐。

即使是類型化程度強烈的劇集作品，如《狂飆》《掃黑風暴》《叛逆者》《對手》《三體》《開端》等劇，也在厚植故事的生活基礎上進行類型化構思，避免了作品以類型掏空故事的懸浮式創作。《狂飆》融合了刑偵涉案劇、官場和懸疑推理劇多種元素，通過改編真實案件以加強作品的現實感與真實性，一經播出便受到觀眾的喜愛與追捧，而張頌文詮釋的高啟強這一角色，將“菜市場魚販子”到“黑老大”的轉變過程和心態邏輯刻畫得淋漓盡致，并在與張譯飾演的警察安欣的復雜關系中得到更加立體的呈現，塑造了此類劇集中極具討論度的反面角色形象。《掃黑風暴》《叛逆者》《對手》則將敵我關系和角色身份的復雜性相互交織，構織出在極端環境中人的信仰的堅定性，保證了人物性格特質的規定性、性格表象的豐富性和情致的始終如一性的三重統一。《開端》在形式上是很極端的一種超現實的敘事方式，但故事最終的落腳點，還是現實生活中那些真實的生活困境。哪怕是像科幻劇《三體》這樣的作品，也希望通過締造一個可信的情境來“做戲”，從而能使角色更真實、情感更飽滿，讓“幻”始終與“真”相伴而行，呈現出一種試圖探索中國式科幻劇美學特質的愿望。

上下結合：

探尋有中國特色的劇集創作道路

相較于以往“靠天吃飯”的電視劇創作模式，重大主題電視劇創作在主管部門的關心指導下，逐步探索出了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劇集生產路徑，即生產模式上的上下結合，以及創作理念上的“找準選題，講好故事，拍出精品”。

所謂“主題創作”，即“主動出題，組織創作”。重大主題電視劇創作的主要特點是國家層面對劇集創作的重視、布局、指導與介入，體現了“集中力量辦大事”的社會主義文藝生產的優勢。一方面，是主動出題。電視劇主管部門根據黨和國家的重要戰略布局，以及重要歷史時間節點（2018年以來，先后有改革開放40周年、新中國成立70周年、全面建成小康社會、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冬奧會等），主導推動了一批重大主題電視劇的創作生產與展映，如黨的二十大前后播出的《超越》《功勛》《大考》《我們這十年》《縣委大院》等。其次是組織創作。即在主管部門的號召與建議下，集聚優質主創團隊，整合國有企業、電視臺、影視制作公司、互聯網公司等多方資源，把宏大主題分解成小主題，尋找到合適的切入口，再去找相貼合的人物與故事，形成從選題、創作到拍攝的有效循環。通過有效政策供給，全鏈條創作指導、全周期服務，避免了市場機制在主旋律創作時的偏誤和失靈，引導創作資源有效配置，形成了高效高質量的生產模式。本屆白玉蘭獎最佳導演、編劇、男女主角、配角等重要獎項的提名人選，絕大部分都是頗具實力的知名創作者或中青年藝術家，也證明了這一點。

如果說“主動出題，組織創作”完成了上級層面的力量導入，實現了“找準選題”的目的，那么，主創團隊對生活真實的深刻認知和把握，以及藝術創作上的精益求精，才能最終實現“講好故事、拍出精品”的目標。這和主創團隊在創作過程中深入基層、提前調研、在生活中發現故事和人物有著重要關系。《大考》的主創團隊先后走訪了10多所高中、10多所大學，查閱搜集了大量資料和素材，獲得了主要人物原型的生動素材。同樣，《縣委大院》導演掛職某縣縣委宣傳部副部長，與基層干部同吃同住，并在大辦公室工作了5個多月。“下生活”為構造具有生活溫度和邏輯的故事情節，塑造生動豐滿的人物形象提供了扎實的基礎。

另外，“制作精良”也是電視劇藝術精品的必要條件。《人世間》實景搭建了“光字片”居民區，為年代劇提供了典型時代環境；《功勛》中《能文能武李延年》單元中的戰爭戲全部都是真實爆炸，真實復原了奪回346.6高地戰役的慘烈情景；《開端》以公交車作為主要故事場景，而劇組利用2650塊LED屏幕搭建出了公交車外的場景，力求最大程度還原故事的物理現實。高質量的制作賦予故事世界高度的真實感，也給予觀眾豐富的信息體驗與沉浸式感受，增強了劇集的藝術感染力。

在重大主題電視劇引領下，近兩年國產劇展現出精品力作高頻接續高質量繁榮發展的良好局面。老百姓成為了中國故事的真正主角，劇集創作實現了主流價值、藝術品質、市場流量的統一，受到廣大觀眾的歡迎喜愛，彰顯了新時代劇集創作講述中國式現代化故事和構建中國敘事體系的實踐成果。而《漫長的季節》接續《狂飆》開啟更高熱度的現象也表明，高質量已經成為劇集創作可持續發展的自覺追求。

（作者為上海大學上海電影學院教授、副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