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政協報》曾刊發《“協商建國”的歷史記憶——香山革命紀念館藏張敦禮捐贈的人民政協珍貴文物》一文。張敦禮的父親張義純是筆者的舊交。筆者在1987至1989年間，曾在上海與張義純夫人章蘊芬數次長談，并收獲大量文史資料，得以完成國內第一部張義純傳記。

“小張飛”：投身時代洪流

張義純，字靖伯，安徽合肥人，1895年10月20日生于合肥東南鄉（今長臨河鎮）張勝吾村一個世代務農的家庭。他幼年就讀于本鄉私塾時，姐夫王正藩正熱衷于革命謀劃反清。王正藩自保定陸軍師范學堂畢業到武昌陸軍第三中學當教官后，就把12歲的張義純接去，投考陸軍小學。張義純后又升入保定軍官預備學校，再入保定軍官學校炮科，為第三期畢業生。從武昌到保定，他和同窗、兩家僅隔10余千米的小同鄉張治中過從甚密。

1917年7月，張勛復辟，段祺瑞在馬廠誓師討逆，張義純擔任討逆軍總司令部副官，后在陸軍部當候差員。11月15日，段祺瑞辭去國務總理職務，張義純也隨之離開陸軍部去南方發展。1924年他先后參加了閩浙戰役和江浙戰役，曾在上海堅守瀏河40余天。

1925年1月，當段祺瑞的外甥將張引見給段時，段祺瑞正與友人弈棋，直到終局才站起來接見。其見張義純等得有點不耐煩的樣子，便笑問：“今年多大歲數了？”張義純答：“30歲。”段祺瑞和顏悅色地說：“我今年60歲，正好比你大一倍。你如今風華正茂，要發奮努力。”他用手敲著自己的座椅繼續說，“再過30年，這座位說不定就該輪到你來坐了。”這一番形象的話，張義純一直印象很深。

清末民初，北方官場上有“會講合肥話，就把洋刀挎”的戲語。張義純被任命為執政府軍務廳第四處上校科長兼代處長后，次年升任河北省軍務督辦公署少將軍務處長。

北伐開始后不久，轉入國民革命軍的張義純擔任程潛江右軍的少將參謀處長。在山東郯城，張義純接到李宗仁的電報，便趕到蕪湖。這時張義純在10余年的南北征戰中因勇敢善戰有了點名氣，得了“小張飛”的雅號。李宗仁、白崇禧邀約張義純共事，他遂在蕪湖就任十九軍第二師中將師長，并參加龍潭戰役，擔任新成立的十八軍副軍長。

感于知遇，以后20多年，張義純基本上都在桂系服務。

頂天立地：抗戰中他題石明志

1933年底，張義純輾轉來到桂林，初任第十五軍和第七軍參謀長，嗣后調任第二十五（獨立）師師長。其間兩廣爆發的抗日救亡運動，對張義純影響很大。

1937年“八一三”事變爆發，蔣介石初擬集中兵力保衛滬京（寧）地區，任命李宗仁為第五戰區司令長官，指揮山東、安徽、江蘇地區戰事。時為第四十八軍副軍長的張義純率所部在上海大場一帶與日軍對壘了10多天，傷亡慘重。張義純部移駐皖南。年底張義純升任第四十八軍軍長。

李宗仁就任第五戰區司令長官兼安徽省主席后，因忙于戰事，決定由張義純以民政廳廳長代理安徽省主席，在六安就職，時為1938年2月到6月。這一階段，張義純除忙于處理安徽政務外，還參與指揮安徽抗戰，參加臺兒莊戰役和武漢外圍保衛戰。回守大別山不久，其部打了一場堵截仗，迫使孤軍深入的侵略者不得不回撤。1938年秋天，新四軍軍長葉挺訪問戰時安徽省會立煌，張義純參與接待，兩人談得很投機。張義純認為，國共兩黨軍隊當時合作的情況是良好的。

1939年10月，第二十一集團軍總司令兼安徽省主席廖磊病故，張義純以上將代理總司令。兩月后李品仙到立煌接任廖磊遺缺，張義純回任副總司令，隨后所部四十八軍一三八師五二八旅在合肥城郊大蜀山伏擊日軍，全殲敵警備司令三浦中佐以下官兵500余人，繳獲的戰利品旋送到立煌展覽，大快人心。1940年張義純以第二十一集團軍副總司令兼第五戰區鄂豫皖邊區游擊副司令駐防大別山區。天柱山號稱“古南岳”，張義純領軍在這里憑險據守，期間，他抒懷明志題寫的“頂天立地”刻石，至今猶存天柱山風景區。

1942年12月18日上午10時許，日本侵華第十一軍司令官冢田攻中將乘坐的飛機從南京飛武漢途中，在安徽太湖縣境內被張義純第四十八軍一三八師四一二團三營九連的高射機槍擊中油箱起火墜落，冢田攻及其隨員全部喪命。駐漢口部分日軍于12月29日進入大別山尋覓機骸和尸骸，翌年1月2日占領立煌。張義純隨后指揮部隊收復。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時在重慶陸軍大學將官班學習的張義純和同事們通宵達旦敲鑼打鼓放鞭炮慶祝勝利。

1949年初蔣介石通電下野，李宗仁任代總統后，宣布張義純為安徽省主席。張義純起初以“時局艱難才不勝任”相推辭，李宗仁力勸，張義純遂在皖南屯溪就職。

4月，我解放大軍渡江后，張義純帶殘部從皖南經江西婺源向浙江開化退卻。聞解放軍追兵已至，遂令放下武器，向我十八軍軍長張國華部投誠，并交出省府大印和隨帶的文件電臺等。

過年：陳毅和賀龍為他“打賭”

1949年10月21日中午，北京北總布胡同內，停放著幾輛小車。張治中先生請了好幾位客人：陳毅、賀龍、黃紹竑、傅作義、劉斐……

曾經兵戎相見的高級將領如今同桌把盞，少不了敘幾件往事，講幾句笑話。說到安徽，張治中自然地接過話頭：“拜托你陳老總一件事。我的一位同鄉、前安徽省主席張義純春天被俘，現在在你那里學習。”陳毅哈哈大笑：“張義純是在我這里。他很會打仗哎，北伐和抗戰時雅號‘小張飛’，可敗在解放軍手里啰。他原先在二野學習的，二野向西南進軍，前兩個月就把他轉移到我三野來了。不過現在他在蘇州第十訓練團里，歸粟裕負責。這樣吧，我來聯系一下，請他們盡快查清問題。”同桌的賀龍隨即插話：“文白（張治中，字文白）先生，你給證明一下。我就要去大西南了，咱今天打個賭，看是他先查清問題，放張義純回家過年，還是我賀龍先打到成都過年!”說罷把手伸向陳毅。

兩雙大手緊緊地握到了一起。張治中連聲說：“好，好，看來不成問題，不成問題!”

午宴后，張治中又把躲在屏風后的張義純夫人章蘊芬請出來和大家見面。陳毅關切地詢問張太太生活上可有困難，是否需要照顧，并讓她回家去安心等待。幾天后，張治中買了兩張“二級”臥鋪票，張治中夫人洪希厚特地送章蘊芬回南京。

就在此次聚會的前10天，在中央討論向大西南進軍的工作會議上，賀龍被任命為中共中央西南局第三書記、西南軍區司令員。經過短時期的休整籌備，12月5日，賀龍率原西北軍區18兵團和第7軍由陜入川。他和劉伯承、鄧小平共同指揮進軍大西南。12月27日成都解放，30日賀龍入城過元旦；1950年2月6日（臘月二十），張義純結束了9個月的解放軍官訓練團學習生活后獲準回到南京家中，尚有10天時間置辦年貨過春節——果然如張治中所說，賀龍和陳毅都沒有輸！

1962年，張義純被任命為上海市人民政府參事。他在參事室除參加學習、視察外，還認真撰寫文史資料，決心將自己大半生的親歷、親見、親聞，存史、資政、傳諸后人。《安徽文史資料》第一輯開篇，就是他寫的《新桂系統治安徽概述》。

1982年9月10日張義純因病治療無效在上海逝世，終年87歲。9月21日上海市人民政府參事室為其舉行追悼會。翌日《解放日報》《文匯報》刊出張義純訃訊和簡歷。

（作者系安徽省文史研究館館員、合肥市政協原副秘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