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向中央生態環保督察組反映后，企業答應處理廢礦渣，但至今一直未答復舉報人。”這是今年中央第一生態環境保護督察組信訪接線員記錄的一段話。

針對群眾反復投訴的重點問題，中央第一生態環境保護督察組在下沉階段來到山西省忻州市，對當地企業亂堆亂棄廢渣、壓占耕地林地、侵占自然保護區等情況，開展現場調查。

忻州的群眾信訪為何集中投訴廢渣亂堆亂棄？

中央第一生態環境保護督察組自進駐山西首日，就不斷接到群眾投訴忻州市廢渣亂堆亂棄的信訪件。截至4月30日，共收到68件，其中涉及忻州市的代縣、繁峙縣、寧武縣、原平市、靜樂縣等多個縣市。

第一站，督察組來到忻州市代縣。

“以前這里都是農民的耕地，這里有我兩畝多的地，但企業沒和我們打招呼，就直接占了我們的地，用來堆礦砂。”一位黑山莊村民指著眼前堆成山的尾礦砂說。

在這里，不大的一個村莊，周邊卻有不少大面積尾礦堆，沿著山路往上走，道路兩邊隨處都能看到高約10米的尾礦堆。村民說，現在村子被高高的尾砂山擋著，站在村外甚至連村子都看不見。

隨后，督察組來到龍華礦業有限公司的尾礦庫。這里幾輛挖掘機正在作業，大部分尾礦砂露天堆放，沒有任何遮蓋。督察人員問企業負責人：“這里平時揚塵大嗎？”就在這時，迎面一股風卷起漫天黃沙，讓大家都睜不開眼。“這里沒有揚塵。”這位負責人說著，趕快用手捂住嘴，生怕“吃土”。

第二站，督察組來到繁峙縣。幾位老農正在田里鋤地，農田里一片片發黑的細砂引起了督察組的注意。

“老鄉你好，地里黑黑的是什么？”督察人員問道。

“尾砂，下大雨沖進來的。”村民說。

“這是誰家的尾砂？”督察人員又問。

“是宏茂礦業的。”村民答。

村民口中的宏茂礦業，其尾礦砂問題被群眾重復投訴。“尾礦砂存在壓占耕地、揚塵污染、被雨水沖入群眾耕地引起投訴的情況，所以我們把這里作為督察重點。”督察人員說。

自然保護區內遺留的尾礦砂何時能解決？

忻州市鐵礦資源豐富，現有鐵礦采選企業300余家。據有關文獻記載，上世紀80年代，在“大礦大開，小礦小開，有水快流”的背景下，為了采富棄貧，部分地方濫采亂挖現象較為普遍，導致生態環境被嚴重破壞，留下了大量的尾礦砂。

然而，歷史遺留問題非但沒有解決，新的尾礦砂又壓在了這片土地上。據忻州市有關部門調查，目前全市范圍內有300余處尾礦砂堆存處，共堆存2.6億立方米尾礦砂，占地3.59萬余畝，其中違規壓占耕地林地約2725畝。

不僅在村民的田間，自然保護區里也堆積了大量尾礦砂。督察組來到山西臭冷杉省級自然保護區，這里有臭冷杉、裂唇虎舌蘭等瀕危珍稀植物，是一個分布著440余種植物的森林生態系統，是山西省生物多樣性的關鍵地區之一。同時，還是滹沱河重要的水源地之一，因此，生態環境保護價值巨大。

然而，督察組發現，自然保護區核心區內的部分河道被尾礦砂壓占，被廢渣侵占區域原有的地表植被遭到破壞。一座座堆成山的尾礦砂，如果不走近看，遠遠看去讓人難以分清是山還是尾礦堆。經臭冷杉自然保護區管理局和繁峙縣聯合調查，保護區內現有尾礦砂逾85萬立方米，侵占保護區面積約400畝。

據當地有關負責人介紹，第一輪中央環境保護督察后，當地關停了保護區內所有采選企業。但本次督察現場發現，當地有關部門對保護區核心區內原采選企業的設施拆除不到位，未對保護區內尾礦砂等廢渣進行清理，也未開展生態恢復治理。“按照《自然保護區條例》等規定，不僅要關停保護區內的采選企業，拆除所有的相關設施，還要對廢渣進行清理或生態恢復治理，盡可能減少對自然保護區生態環境的破壞。尤其是在核心區，更是要嚴格落實。”督察人員說。

竟然還有企業違法傾倒含重金屬的廢渣

督察組沿著羊眼河（滹沱河一級支流）繼續檢查。突然，督察人員從衛星圖片上發現一處位于羊腦溝村附近的可疑地塊，因其占地面積很大，引起了督察組的注意。于是，督察組跟著導航來到了這處空地。

原來，這是一家選礦廠，主要選鉛鋅礦和金礦。衛星圖片顯示的空地是廠區門口的一處土丘。督察組爬上土丘，卻發現土壤中隱隱約約有青灰色物質，用腳踢開覆蓋在上面的黃土，又暴露出更多更明顯的青灰色物質。

“這土里埋的是什么？”督察人員問。

“是從別的地方拉過來的建筑垃圾，我們幫著填埋。”企業負責人答。

但督察人員問起選礦廢渣去向時，企業則顧左右而言他。

督察人員拿來鐵鍬，將一大塊一大塊的青灰色物質挖出。連續挖了4個坑，每個坑中都有大量的青灰色泥塊，用手一摸，還是濕的。“這顯然是填埋沒多久。”督察人員說。

企業見此情形仍不承認，隨后，當地政府將此案移交生態環境、公安等部門立案調查。

后來企業負責人交代，從2018年開始傾倒尾砂，并用黃土覆蓋，但并不清楚這是環境違法行為。經繁峙縣有關部門調查，傾倒在廠區大門口的選礦廢渣多達52萬立方米，占地面積達45畝，其中有耕地1.8畝。

督察典型案例中提到，忻州市部分地方采選企業廢渣亂堆亂棄，壓占耕地林地問題突出，有關地方對解決采選企業廢渣問題緊迫性不強，辦法不多、措施不力；執法偏松偏軟、走過場，縱容了企業的違法違規行為，致使采選企業廢渣亂堆亂棄問題長期得不到有效解決，至今群眾反映仍然十分強烈。

雖然近幾年，尾砂礦問題已引起當地政府的注意，但整改力度仍與群眾對生態環境的訴求存在差距。這不禁讓人疑惑，如果不是群眾向督察組投訴，忻州市尾礦砂問題何時才能被關注？如果沒有督察組的及時發現，這些含有重金屬污染物的尾礦砂還要被埋多久？如果沒有中央生態環境保護督察的“利劍”，當地政府及有關部門何時才能予以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