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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段”紙上創作手稿

《紙上》后記

2020年12月14日 15:21  |  作者: 段正渠  |  來源:《畫界》2020年11月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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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自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段正渠、段建偉兩位油畫家在中央美院舉辦油畫展,油畫界始稱“二段”。“二段”因藝相系,堪稱畫壇佳話。畫界之所以常常把二者并稱,是因為他們在藝術風格和從藝經歷上有著許多近似之處,例如對西北高原農村和農民不同以往的表現性以及對人性觀察的獨到視角。

今天我們在這里展示“二段”的創作手稿,就是想讓讀者直觀審視兩位畫家從構思到完成創作經歷的心路歷程,感受“二段”對待藝術嚴謹的態度和一個相對“激情”、一個相對“平和”的生命表達。

紅石峽石窟藻井中的彩繪浮雕(紙本水彩、鉛筆)12.5×16cm-1997年-段正渠

紅石峽石窟藻井中的彩繪浮雕(紙本水彩、鉛筆)12.5×16cm-1997年-段正渠

《紙上》后記

段正渠/文

2007年初春的一天,我對自己說:“過幾年,我還得出這么一本給自己看的書來。”

這是在鄭州一家旅館中。剛打印出來的、熱騰騰的《紙上》作品集的書稿,散亂地占據了整個床鋪。“后記”寫到末尾處,情不自禁,我便加了上面那一句。

說“給自己看,”是因為手稿、草圖的私密性。這種記錄了個人的、某一時刻因某種東西觸發的一些稍縱即逝的念頭,支離,模糊,偶然,以至于連自己常常都不知所云;而“還得出”,則是因為對這些還不能稱之為“作品”的紙片兒情有獨鐘。畫久了一遍遍反復涂抹、折騰到死去活來的架上油畫,更覺出這些不經意的、自由閑散的手稿,隨意和機敏中散發著紙性的平易和親近。

話說間,七八年就過去了。這種狀態,不外乎是因了自己的一貫的懶散。再者,就是出書的愿望,原來并不如當初想象的那么迫切。不過,這倒也暗合了此書最初的立意與它應具備的本色:原本閑淡的事兒,就得從容不迫地來。

河倉城(紙本水彩)20×32.5cm-2015年--段正渠

河倉城(紙本水彩)20×32.5cm-2015年--段正渠

自2010年春天起,幾年間開始有目的的外出紙本寫生,自此,算是實質性地進入紙本畫冊的工作范疇。2013年之后,陸續搜集和篩選作品。把30多年的紙上作品較為完整和深入地梳理一遍,是個繁瑣而細致的工作。年代久遠,作品量大,加上作品的隨意性、當時的漫不經心以及幾次搬家凌亂的東擱西置,許多作品早已遺失或者散落他處了,搜尋起來,能指望的似乎只有耐心和運氣。有些作品,大概畫完之后就再也沒有被翻起,已忘記了它的存在,加上不少沒有注明日期,只能靠其他相關的圖片或文字所提供的線索推斷和猜測,這就使得整理工作變得緩慢而艱難。2014年上半年,資料基本收集就緒,暑期動手設計。按理說已經準備得夠充分了,但開始排版之后才發現編輯上的困難。一是年代跨度大(1981-2015),沒有大量的文字串聯其中,許多地方會顯得突兀和費解;再者,草圖與寫生放置一起,缺少條理,容易造成視覺凌亂;還有就是書的厚度,七八百頁,不宜翻閱。于是,在忙活了幾個月之后,原已基本設計完成的版式又打散重做,將一本書分作了上下兩冊,上為寫生,下為手稿和草圖。

草-圖(紙本水彩)19×28.7cm-2008年-段正渠

草圖(紙本水彩)19×28.7cm-2008年-段正渠

寫生作品,自1983年前后開始選起。1983年是我大學畢業的年份。之所以從這時起,是因為自覺此時的作品顯得略為“成熟”一些。大學之前,完全靠自學,學得雜,尤其是“文革”期間,僅僅靠在報紙、雜志上看到的幾個人的速寫滋養灌溉,難免不染上“浮夸”、“概念”的惡習。剛上大學,畫了很多紙本,盡管在形式上做了一些有益的嘗試,但由于缺少判斷力,多為人云亦云的模仿,畫法輕率膚淺,趣味“巧”、“小”、做作。除了遺失和大量的銷毀外,所剩寥寥可數。雖從畫冊的完整性考慮,幾次想從中挑幾幅放進書內,但最終還是選擇了放棄。因為當時得意的,眼下正在竭力拋棄。

畢業創作畫農民是畢業前決定的。1983年春節前,我從廣州回到了故鄉,并且沒打算按時返校,我想在鄉下多呆上一段時日。大學四年里,經過各種模仿和嘗試,最后還是覺得農民離自己更近一些。這里有我熟悉的人,他們的語言和行為方式活生生的,讓我感到親切。和他們相處,我感受不到距離,可以毫不費力地就與他們融在一起。我開始意識到學校畫的那些瑪格麗特式的超現實和這里似乎毫無聯系。我開始對那些東西產生懷疑,第一次感覺到了它的蒼白和做作,并且第一次真正具體地思考了生活和藝術的關系:農村才是我的根基所在,也應該是我繪畫主題的歸屬;農民的主題應當以平實、質樸的方式去表現;過于強調形式感和色彩濃艷的“南方風格”與這種選擇是有悖的……春節剛過,就約了之前的朋友,每天到偃師周邊轉悠,畫了幾百幅紙本寫生。作品一律巴掌大小,2B鉛筆畫在新聞紙上。

鎮北臺(紙本水彩)40×55cm-2016年-段正渠

鎮北臺(紙本水彩)40×55cm-2016年-段正渠

九十年代的十年間,大部分時間用在了油畫創作上,寫生明顯減少,但草圖倒是畫得多了。1994年前后,曾帶偃師美術學校的學生到老家的山村畫過幾次速寫,應該是這一階段比較集中和深入的一次。用了毛筆、鋼筆、圓珠筆等,畫在用圖畫紙自制的速寫本上。

1999年,由畫院調入學校任教,工作性質轉變了,教學成了主業。寫生雖多,但基本以油畫人物或油畫風景為主,紙本寫生涉及不多。2008年深秋,第一次帶學生到陜北進行紙本寫生,從此之后,把紙本寫生定為每屆高研班入門的必修課程。所以,近幾年的作品尤其多些。 

大概因了教學實踐的啟發,雖然同為紙上寫生,但此時的紙本寫生較之以前的“速寫”已有了較大的變化。首先,不再以勾畫一個人物動態、生活環境、搜集素材為目的,更多地強調了個人的主觀感受;其次,強調每幅畫的作品感和獨立性;第三,在繪畫材料的運用上有了更為寬泛的嘗試和體驗。工具的輕捷便利,紙質的柔和親近,使紙本寫生具備了之前作品所沒有的一些品質。這一時期作品較多,每次外出都會產生一百多幅作品。地點多在西北,而此時所使用的工具、材料已無法說清楚了,鉛筆、毛筆、石頭、木棍、刀片、砂紙……水彩、水粉、色粉筆、木炭、沙、泥、膠、油……就地取材,隨心所欲,試圖從不熟悉的工具材料中,尋找一種表現上的陌生感。

太陽升起(草圖)23.5×27cm-2002年-段正渠

太陽升起(草圖)23.5×27cm-2002年-段正渠

草圖是紙本作品中我最看重的部分。草圖和寫生最大的不同,是草圖沒有可以參照的固定對象,所以,偶然性、隨機性以及表現空間更大一些。就我來說,畫草圖大致有三種情形,一是畫大畫前,先勾個畫面使自己心里有數。這一種目的性較強,有一個較為明確的思路,草圖也就顯得相對深入和完整。但由于我急躁和草率的性子以及表現性的創作方式,通常不能夠順著之前的構思按部就班地進行,隨機應變,畫著畫著和原來的草圖相去也就遠了,最后完成的作品,往往與原來的預設大相徑庭。這時,草圖往往已形同虛設,草圖只是草圖,最多算得上一個曾經的提示或指引。第二種,完全是為了排遣無聊的隨意涂抹,拿到什么是什么,勾到哪兒是哪兒。沒有目標,沒有方向,完全的信馬由韁。這一種,抽象的因素更多,也更多地注意畫面的視覺感受,但由于缺少根基,且與自己的創作的路子沒多大關系,多是成不了大畫的。還有一種,則是因為偶爾看到的一張照片,以往的一幅畫面,一個毫不相干的電影場景……無意間,就勾起某些聯想,盡管這些聯想依然是模糊的,但某一部分肯定會和自己相關聯,因為它已觸動了某根神經。匆忙間記下,甚至來不及抹去或隱藏原有的樣子。

紅崖圪岔山曲曲草圖(紙本水彩)13×12cm-1989年-段正渠

紅崖圪岔山曲曲草圖(紙本水彩)13×12cm-1989年-段正渠

其實,費了這么大勁兒梳理上面的關系實屬多余,在此之前,這些我連想也沒想過。隨手勾畫,畫便是了。當畫畫成為不可或缺的日常,沒有必要也沒有誰非要將畫的動機分出個一二三來。

最早的草圖從大學開始。大二時,看到同班同學用水粉畫記憶畫,覺得有意思,便跟著學了起來。那時學校剛有電視,每周六晚上放一次。記得那會兒正播放美國劇《大西洋底來的人》,現在想想應該色彩沒調好,顏色濃艷得刺目,卻還被這種色彩激動到興奮。回到宿舍,就開始畫記憶畫,一個片子下來,總得畫個十幅八幅。這些作品,多是十幾二十公分的樣子。此后,便開始留心,先是記下上街時見到的某些場景,后來就根據書里描寫的某些情節或想象編著畫。但缺少創作經驗,構圖能力也差,畫著畫著腦子就空了。沒辦法,開始拼命地看畫冊,練構圖,有一陣還強制自己每天晚上必須畫出一張,結果弄得都快失眠了。有次看見光天化日之下的海邊有一個很神秘的場面,馬上想到這可以畫一張記憶畫,就急忙找筆要把它記下來。一伸手,才意識到原來是個夢。摸黑在枕邊本子上勾了幾筆,就又“呼呼”翻身睡去。第二天醒來,夢里的事兒忘記了,看看本子上的幾筆,就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整個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幾乎每天都在琢磨油畫創作,慢慢地,勾草圖就成了一種習慣:時間零碎畫不成大畫時;作品進行中遇到周折茫然無助時;百無聊賴無所事事時……就會專門坐下來,翻翻畫冊,想想事兒,并隨手勾畫幾筆在本子上。或者構圖,或者動態,我想以后也許會用得到。這些零亂的只言片語,是一個線索,一個契機,是開啟思路的鑰匙,是稍縱即逝的開始。微乎其微,卻至關重要,它為之后作品的誕生提供了可能。日積月累,不知不覺中,這樣的草圖就畫滿了十來本。有些,后來上畫布變成了大畫,像《紅崖圪岔山曲曲》,像《東方紅》《十三里墩》《北方》《七月黃河》《夜行》《黃河船夫》《麻黃梁》等;更多的,至今仍只是本子上的一個手稿而已,如同此書中標注的無數個“草圖”。

經過一個漫長的、枯燥的過程,紙本集終將出版了。沒有想到的是,編輯、整理過程中,順著一些不經意的線索,竟然時不時地勾起一些相關的回憶來,不少幾乎遺忘的往事也在瞬間被喚醒,這讓我既意外又驚喜。歲月籠罩,過往的一切已變得面目不清,情景也夢幻般的迷蒙,但凡想起的,一律的五味雜陳,而且越久遠越顯出醇厚。除去一本書的出版,這個也該算是意想不到的收獲了。

2015年7月于花園村


創作手稿

段建偉/文

段建偉創作手稿2

段建偉創作手稿

一些想法是從本子上那些不完整和散亂的勾畫中出現的。我在本子上把一個模糊的形象確定下來,把個別處的動作改變成我要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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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像是一個源頭,一個出發地,像是為后來的一張畫作準備,但有些時候,后來的那張畫又像在追溯這個開端。

2

有些手稿像是一個詞,被擴展成一句話,后來發展成為一篇文章。有時候,這一個詞句會讓我想起另一個詞句。

3

更多時候,它透露出在一個形象處理上的矛盾、猶豫和左右搖擺。

4

手稿該是私密和不被展示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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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建偉創作手稿

段建偉創作手稿


責任編輯:楊文軍

文章來源:《畫界》2020年11月第6期

編輯:畫界 邢志敏

關鍵詞:作品 草圖 寫生 創作 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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