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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富堅:國漫創作,宇宙之外更應有宇宙
張富堅
國產動漫創作在2019年迎來新標桿,這是繼2015年《西游記之大圣歸來》和2016年《大魚海棠》成功之后期待已久的爆發,可謂數年磨一劍。
截至12月6日,2019年中國電影總票房突破600億元人民幣。其中,暑期檔《哪吒之魔童降世》所貢獻的49.7億元票房,或許可以說具有定海神針般的作用。因為,顯性的具體數字背后,其票房奇跡所產生的無形效應更具力量:提振從業界到消費市場的信心,使得國產動漫的重要地位得以彰顯。根據艾瑞咨詢《2019年中國動畫行業研究報告》,2018年中國動漫行業處在“寒冬”,但總產值仍然達到1712億元,預計2019全年將達到1941億元。動漫泛二次元用戶2018年數量為3.5億人,2019年預計數量為3.9億人。這樣的數量能級,于情于理都強烈渴求著國漫在場。
曾經一度,我國動漫市場被外來作品占據,國漫淪為“附庸”。皆因在供給側層面上,國漫產出不足、IP凌亂、質量低劣,難以形成競爭力,從而將市場拱手相讓。而《西游記之大圣歸來》近10億元的票房,讓觀眾看到了國漫巨大的潛力和可能,也讓業界開始重新審視民族文化這一題材的寶庫。此后,《哪吒之魔童降世》的橫空出世,不僅延續了對中華民族文化的致敬與創新,又呈現出更為光彩奪目的表述與成績。有人感嘆,“這意味著國漫的崛起。”也有人“更正”,“與其說是國漫的崛起,倒不如說是國漫的復興。”后者的視野,顯然連接著40年前的經典之作《哪吒鬧海》(1979年,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出品)。透過歷史的縱深來看,《哪吒之魔童降世》現象的炙熱之中,其實隱藏著今日觀眾對過往經典的重溫。因此,傳統與傳承的意味可謂顯然。
《西游記之大圣歸來》和《哪吒之魔童降世》的成功之道,在于其目標并非只針對小眾市場,而是以動畫大片的流程進行制作,創造出新“宇宙”的吸引力,意在全年齡段觀眾。由此引發出的觀點是國漫要形成自己的競爭力,在創作上需要多個“宇宙”出現,以形成IP品牌集群優勢。
用當代意味造就新“宇宙”
回顧近年來的國漫創作,其題材創意既有脫胎于中國傳統文學的,也有全新創制的。創作者通過審慎選擇與激進探索,一方面借用傳統人物形象,一方面觸及多元文化的融合,生發出新意趣。一系列富有當代意味的傳統角色設定,拓展了民族文化的邊界,為國漫創作及其市場開拓提供了若干思路。
如《西游記之大圣歸來》《哪吒之魔童降世》這兩部作品的人物設定都游離于原著之外,采用全新的人物造型和性格特征。《西游記之大圣歸來》只是借鑒《西游記》的角色原型,故事框架完全獨立于原著,講述的是少年江流兒(即唐僧)激勵其偶像齊天大圣從頹廢中奮起的勵志故事,故事的重心是友情的價值。《哪吒之魔童降世》借鑒了古希臘悲劇《俄狄浦斯王》中的命運觀,但更顯激進。古典名著《封神演義》中的哪吒形象,側重的是骨肉“還于父母”和“一人做事一人當”的勇氣,以及“不累雙親”的孝道,而哪吒在《哪吒之魔童降世》中高喊出的“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自我意識,在原著中并無跡可尋。觀眾心里很清楚,《哪吒之魔童降世》已然不是我們所熟知的《封神演義》故事,也不是經典動畫片《哪吒鬧海》的風格。
事實上,文化復興從來不是重復窠臼,而是對傳統文化進行新解釋,采用新形式,生發新創意。此類改編使得故事的主題或者視角發生遷移,在一定時空范圍內契合了目標觀眾的需求,是業內通行的做法。例如迪士尼出品的《冰雪奇緣》,該片改編自安徒生童話《白雪皇后》,卻融入了新主題,如“追尋自我”“做回自己”“真情消融凍結的心”等,充滿了個體的自我反思與超越,與原著區別甚遠。從中我們可以看到經典文學的多義性和被再創作的潛質,具備構造新“宇宙”的可能性。這理應成為國漫創意價值轉換的一個重要驅動力。
在試錯中優勝劣汰
國漫創作觸及宇宙觀的建構,這事關國漫全產業鏈成敗的戰略性步驟,將影響國漫創作的方向。
在《西游記之大圣歸來》大獲成功后,其出品公司光線彩條屋影業又相繼推出《大魚海棠》《大護法》和《大世界》。其中《大魚海棠》借用了《莊子·逍遙游》的意象,融合了《山海經》《搜神記》與“女媧補天”傳說等傳統元素,取得了5.6億元人民幣的票房。而后兩部作品雖制作精良,但由于題材小眾、風格暗黑,均票房不佳。出品方顯然意識到,缺少動畫“宇宙”體系的作品,在院線平臺上不具有題材優勢。在總結教訓之后,該公司將“哪吒”列入“神話三部曲”系列(《哪吒之魔童降世》《姜子牙》《鳳凰》),開始有意識地打造“封神宇宙”,并制作聯動宣傳片,以呼應自有品牌。
有趣的是,受《哪吒之魔童降世》票房神話的影響,2019年12月11日,央視動畫和美國孩之寶聯合制作的動畫片《哪吒與變形金剛》發布新海報和預告片,其被稱為“中美動畫合作領域的里程碑項目”。顯而易見,這是“封神宇宙”與“變形金剛宇宙”的一次試探性融合,是兩個成功IP群的疊加,試圖構造“古今+中美”超級英雄聯袂的奇觀。哪吒與變形金剛的組合是否古怪暫且不論,中美雙方創意人員推動“宇宙”融合并最大化品牌價值的愿景,顯然無疑。
國漫“宇宙”的構建,需要在世界觀設定的基礎上樹立人物體系,并產生宏觀聯系,這是一個打造全產業鏈的過程,對動漫IP品牌集群確立的好處不言而喻。而這個過程需要多年的品牌鋪墊和積累,并在動態中更迭、在試錯中優勝劣汰。
喝水人一直在變
1957年,時任上海美術電影廠廠長的特偉提出動畫創作“探索民族風格之路”的口號,從此開始國漫的民族風格建設。在這個過程中,動漫制作方就像礦泉水生產商,從民族文化這個源泉里不斷汲水、加工。
但隨著時代的變化,觀眾的口味也在不斷變化。今天的觀眾期待從中品嘗到傳統的醇厚,又能體味當下的鮮活,更要命的是觀眾或許已喝厭了礦泉水,急需有人給他們提供從未有過的新鮮享受——可以是可樂、蘇打水或其他。總之,源泉還是那個源泉,但喝水人一直在變——動漫觀眾永遠求變、求新。
所以,繼承傳統不簡單。畢竟傳統只是生產資料,復雜的深加工更能分出高下。從四大名著、三言二拍、《封神演義》等古典文學作品中,挖掘具有當代意義的元素,一直是國漫創作的基本路徑,在市場供給不足的上世紀80年代,當然可以滿足觀眾的需求。然而,如今觀眾的需求趨于多元與分化,更何況,如果國漫不行,還有太多的候選項。面向競爭激烈的市場環境,進行分眾、分層、分需定位,是國漫創作者不可回避的工作,而這意味著要深入理解觀眾。
包括動漫在內的藝術創作,終究是要面對觀眾的審美選擇的。所以,不考慮觀眾趣味和背景的“純粹創作”,幾乎無法在重資本運作的動漫影視行業內立足。不過,觀眾趣味簡直是有玄學意味的存在,要尊重又不能一味迎合,要擺脫又不能徹底拋棄,只能引導,其中的尺度分寸實難把握。“90后”“00后”這樣的“網生代”觀眾,是在漫威“宇宙”、DC(Detective Comics)“宇宙”和日漫“宇宙”的浸淫中成長起來的,他們對文本有多層次內容需求,并看重其互文性帶來的觀劇體驗。因此會要求國漫題材更加多元、內容上有多重指涉。
中國觀眾所熟知的美國動漫《貓和老鼠》自1939年創作出來之后,屢屢被改編成與流行文化相關聯的新版本,使得湯姆和杰瑞能在多個平行“宇宙”中閑庭信步,魅力持久。2006年的《貓和老鼠:海盜尋寶》,與電影《加勒比海盜》的造型如出一轍,利用了內容的互文性背景。一些國漫作品顯然也遵循了類似的國際經驗。例如,以唐家三少網絡小說《斗羅大陸》改編的同名動畫,糅合了魔法學校(史萊克學院)、江湖門派、電子游戲升級打怪等多種元素,屬于非典型“原創”。同時,這部作品制作上以年番動畫的形式出現,意在培養觀眾潛移默化中接受其“宇宙”設定。此類作品實質上是對既有IP的深度改造,與其他動漫“宇宙”或多或少有所交集,并非毫無根源的全新創作。
總之,目前的國漫創作表明,創作者已經意識到IP集群和多“宇宙”設定對行業發展的重要性。而國漫“宇宙”不應止于“西游”和“封神”,“宇宙”內部可以有多個星系,“宇宙”之外更應有多個“宇宙”。這將是國漫創作的未來方向。
(作者單位:杭州師范大學文化創意學院)
編輯:董雨吉
關鍵詞:宇宙 國漫 創作 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