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晚報實習生 曹雅芳 記者 曾璇

初冬的廣州，筆者跟隨一名鋼琴調律師在大街小巷穿梭。他甚至周六日都沒有休息，這幾天，等待他上門調律的，約有30臺鋼琴。

調律師忙碌聲影的背后，是近幾十年都未曾消歇的“鋼琴熱”。

每年約50萬臺鋼琴飛入百姓家

沒有權威數據顯示珠三角家庭的鋼琴擁有率，也沒有權威數據統計廣東省有多少曾經或者正在學習的琴童。但有一組數據，側面顯示了“鋼琴熱”依然持續：

中國樂器協會2019年7月發布的數據顯示，廣州珠江鋼琴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生產的鋼琴產量2018年達15.68萬架，在中國的市場占有率約為42.2%。同時，2017年全國進口鋼琴數量為17.3萬臺，其中上海、廣東、江蘇鋼琴進口量位居全國前三。

依此推測，全國每年新增鋼琴數量五六十萬臺，至少新增10余萬琴童，奔波在學琴、考級路上。

據廣東省音樂家協會負責樂器考級事務的有關負責人介紹，目前鋼琴依然是考級人數最多的樂器，每年到廣東省音樂家協會報考鋼琴考級的人數在一萬人以上，約占廣東省報考樂器考級人數的一半；其中，七歲到十四歲年齡段的琴童占了考級人數的95%。

在這行做了十幾年的老搬琴師傅石師傅則說，每年最忙的季度平均每天有一百臺鋼琴的搬運量。

鋼琴調律師需求量增大

鋼琴調律師，是近年來興起的職業。

30歲的陽浚，是一名四級(中級技能)調律師。六七年前，他在一家二手鋼琴廠做維修工作，接觸到調律師這個行業。出于興趣和熱愛，報了為期七個月的調律培訓班，拿到調律師資格證。在琴行干了兩三年后，他決定自己出來單干，現在靠客戶介紹客戶，可以掙個溫飽。筆者跟隨他，體驗了一天調律師的生活。

“客戶都挺好說話的”，他邊說著邊拿出一雙一次性鞋套套上，敲響了客戶的門。

女主人羅女士打開門后指引他去往鋼琴的位置，這是一架老式鋼琴，琴身很矮，羅女士介紹說這是十幾年為兒子學鋼琴買的，當時兒子正在上幼兒園，學了三四年，堅持不下去，就再也沒彈過，鋼琴放在家里也沒人再碰。近幾年，時間豐裕了，她想自己學一學鋼琴。

陽浚將鋼琴上的雜物挪放到一旁，卸下鋼琴板，檢查琴弦，檢查了好一會，無奈地跟羅女士說：這架鋼琴音色已經損壞了，沒辦法完全修復。

原來，這架鋼琴因為長時間未使用，也沒有調音、維護，沒注意環境的溫度和濕度的調節，木質材質已經發生了變化。不過陽浚說，調一調，一般練習也還能滿足。

他翻開自己的工具包，拿出了調音扳手和音叉，坐在琴凳上，腰桿挺得筆直，開始“咚咚咚”地調起了琴弦……

有些調律師僅會給鋼琴調整音律，而陽浚會再排除一遍一般故障，做“手感調整”。由于機械的磨損或環境潮濕的影響，鋼琴的活動部件的摩擦力會發生變化，影響彈琴的手感?！笆指姓{整”即是整理鍵盤、機芯使鋼琴的手感維持在恰好的程度?！笆指姓{整”大概兩年一次。

陽浚最多一天給四架鋼琴調律，調完一架鋼琴至少需要一個半小時的時間。他也曾碰到過不滿意他工作的客戶，認為調律完鋼琴的音色反而“不對”了。對此，他解釋：調律師調律有自己的嚴格程序，像是“做一道數學題”，先用音叉定標準音高，所調出來的每一個音都以前面一個音為基礎。長時間走律的鋼琴調整音律后馬上變得“音律準確”，很多人一開始會不適應準確的音律。

據了解，一名合格的鋼琴調律師需要持有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頒發的國家職業資格證書，調律師資格分為五個等級，一級是最高等級。

陽浚說，自己目前這份“走街串巷”的工作處于起步階段，預約還不算多，調律費用大致是每臺200至400元不等。他想過一段時間就去考三級(高級技能)的資格證，慢慢向一級(高級技師)調律師“看齊”。一級調律師的調律費用要高一些，每臺400至600元不等，但是也許因為曲高不免和寡，一級調律師的業務反而不及三四級的繁忙。

隨著鋼琴走入千家萬戶，負責鋼琴調音、維修的鋼琴調律師隊伍也逐漸壯大。萬鳴鋼琴行的一位經理介紹，廣州現在持有資格證的調律師兩百多位，一位成熟的調律師最少需要三到五年的經驗積累。

一級調律師更是稀少。在韶關音樂學院教調律選修課的教授姜力是一名一級調律師，據他介紹，現在廣東省的一級調律師不超過30個。

據了解，星海音樂學院從2002年開始設置了鋼琴調律專業，每年有不超過20名畢業生，遠遠不能滿足行業增長的需求。這樣的人材積累與廣州目前的鋼琴保有量是極不相稱的。

鋼琴維護意識普遍欠缺

陽浚說，他一半以上的客戶與羅女士的情況和想法類似。多數需要他調律的鋼琴都已閑置多年。因為家里學鋼琴的孩子沒有堅持下去，鋼琴就空置了。但實際上，鋼琴不管使用與否，都需要維護和調律。

令陽浚感到無奈的是，他每次調律完都會提醒客戶，放置鋼琴的環境需要保持一定的溫度和濕度，鋼琴需要隔半年調一次音，但是大部分人不會在意。他苦笑著說，提醒多了還以為他是在推銷。

一方面，隨著鋼琴市場的進一步發展，調律師的需求越來越大，越來越多人涌向這個行業；另一方面，現在的調律師行業并不規范，了解的市民不多，也存在不少問題。

陽浚表示，工作這么多年，只有兩位客戶要求他出示調律師資格證，許多客戶甚至沒有意識到調律師需要有資格證件才能上崗。也存在一些調律師傅還沒有取得資格證，就先上崗的情況。

萬鳴琴行有關負責人也表示出同樣的憂慮：現在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藝術教育的重要性，買鋼琴的客戶90%都是為了培養孩子學鋼琴；但是只有約30%的人有定期維護、保養鋼琴的意識。

據介紹，目前，廣州市鋼琴的使用率估計低于40%，學鋼琴的兒童堅持一兩年者居多，能堅持超過五年的不超過20%。部分琴行會為新購買鋼琴的客戶提供兩次免費上門保養的服務，同時告訴客戶鋼琴需要長期保養，但是大多數客戶在兩次免費服務后，都不會再主動進行維護。

一級調律師姜力同樣談到，大部分人學習鋼琴是受到“樂器之王”“身份的象征”這樣標簽的左右，跟風買鋼琴學鋼琴，但真正能堅持下來學有所成的不超過30%。

方興未艾的“鋼琴熱”伴生了不少問題。調律師這樣冷門專業的爆熱，與之對應的是專業人才的短缺，而短缺很可能帶來行業準入門檻事實上的降低；由于鋼琴二手流通市場欠發達，家長們葉公好龍式的互相攀比背后，是一個巨大產業資源的閑置與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