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合肥10月16日電  題:凝眸“新小崗”

新華社記者陳先發、姜剛、王菲

寒露已過,秋涼襲人。天剛擦黑,安徽省鳳陽縣小崗村的村頭巷尾,仍有不少游客在流連徘徊。有著“農村改革第一村”之稱的小崗村,歷來有一股強大磁力,吸引著人們探詢的目光……

資料圖

“大包干早已名滿天下,十八農戶在生死契約上摁紅手印的故事,大家都知道。”晚上8點多,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橘黃色燈光下,75歲的大包干帶頭人嚴金昌和記者聊興正濃。

“小崗是個特殊的村子,更是個平凡的村子。小崗人振奮過,也失落過,但從沒氣餒過,各種改革新嘗試從未間斷過。我更想大家聽聽俺們小崗的新故事……”

小崗人蹚新路的步子從未停下

四葷四素、翠綠紅白。地道的農家菜熱騰騰端上來,香氣四溢。

一頭白發的嚴金昌總是閑不下來。從早7點到晚8點,忙了一天后,終于可以和一家老小圍坐在餐桌前,享受放松下來的時光。

“歲月不饒人啊!”嚴金昌一聲嘆息。當初18位年輕精壯“紅手印漢子”,如今健在的只剩10位,也都已步入安享天倫的暮年。

窗外夜色漸濃。40年前那夜的“石破天驚”仍讓人熱血沸騰。嚴金昌做夢也沒想到,那一夜會載入史冊,連他在內的18位帶頭人,從此成為人們心中的“改革英雄”。

“我雖然老了,但我不服老哇!現在村里近七成土地都流轉出去了。我也把家里的土地都流轉出去,一門心思當起了創業小老板。”

這幾年,小崗村陸續開張了14家“農家樂”飯莊,老嚴的“金昌食府”算是最火爆的一家。

“可別小瞧我這小餐館的20多張桌子哇。俗話講,眾口難調,但幾十個國家的客人,都夸我這土菜滋味足呢。”一絲得意的微笑,在老人的嘴角倏忽而過。

首倡家庭聯產承包制之后,率先進行農村稅費改革、土地確權登記頒證試點、集體資產股份合作制改革……四十年來,小崗人的改革新嘗試從未間斷。

“我的愿望是要建立一個‘網上小崗村’,不僅要讓小崗的產品土里來、網上走,我們還要賣全安徽和省外的優質農產品!”嚴余山激情滿懷,他是村民選出來的新十八戶致富帶頭人之一。

從依靠“黃土地”到嫁接“大數據”,互聯網讓小崗人嗅到“商機”,4000多村民中,“網上淘金”的一下子涌出332人。

與老一輩相比,小崗的新生代年輕人有了更開闊的眼界和抱負。

遇到大包干帶頭人韓國云的孫女韓苗苗時,她正專注地練習著英語口語。大學一畢業她就進入小崗旅游公司,成為講解員。

“這幾年來小崗旅游的外國游客越來越多。”韓苗苗說,她要抓緊把外語練好。

新一輩中走得最遠的是馬學仕,他正在美國邁阿密大學攻讀工程力學博士。從接到公派留學通知的那一刻起,馬學仕就將一個心愿銘刻在心:“學成回國,用專業知識報效祖國!”

改革激活了潛于小崗人的創新基因。地還是那塊地,人還是那群人。四十年前,全村人只有一種角色——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如今他們擁有了五彩斑斕的新“活計”:

全村4173人中,種養大戶17人、農場主8戶、合作社21戶、公司經營者46人、工人1478人、旅游從業人員396人……

“三個月前,我在村里率先用股權證抵押辦了10萬元貸款,新添了12個大棚,擴大優化草莓品種。”80后農場主楊偉創業信心滿滿。“新型家庭農場、職業化農民……這些都是新方向。黃土地刨深了,同樣可以大展身手,我要做跟祖輩完全不一樣的新農民!”

“新崗人”從天南海北來踩創業路

北大荒團隊跨過2000多公里,剛到小崗村時,迎接他們的,是質疑的眼光。

“他們是搞大機械集中連片作業的,小崗村搞家庭承包制,地狹人多,這種聯姻行不行?”

北大荒人自己也疑惑。

——“剛來小崗村,有什么感覺?”

——“有種想哭的感覺,土地坡度大,水很難存住,大機械展不開身……”

——“從那么遠的地方來小崗村,為的啥?”

——“北大荒人吃苦耐勞,小崗村人敢為人先,這不就‘一見鐘情’了嗎!”

曬得黝黑的北大荒集團七星農場駐小崗村技術負責人趙明武,有著東北人特有的幽默率直。

進駐小崗10個月以來,北大荒流轉500多畝土地,迅速完成土地清理、土地平整、引水等工程,實施水稻良種篩選、構建物聯網生產供應鏈體系。不久前,北大荒在小崗村史上第一次大面積稻田“沉甸甸地熟了”。

安徽省農墾集團也來了。

機械化“鐵軍”開進小崗村,流轉近3000畝耕地,用全新的管理承包聯產計酬方式鏈接農戶,推行農業全程社會化服務。

經過安徽省農墾集團的整治,“旱時灌不進、澇時排不出”等短板逐漸補齊,僅去年水稻產量就達到上一年的兩倍。

江蘇人黃慶昶也來了,一待就是十年。

在小崗村梨園公社種植基地,遇到黃慶昶時,他正在把一箱箱重量不等的“大吉梨”整齊地碼放好,即將發往全國各地的消費者。

“今年200畝梨園收了近50萬斤梨子,豐產又豐收啊。”10年前,已在江蘇無錫擁有穩定生活的黃慶昶來到小崗村,全身心地投入到這片梨園中,打造生產型生態休閑農莊。

如今,外來的現代農業排頭兵、本地的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和普通農戶在小崗村形成“三足鼎立”的經營態勢。

天南海北“新崗人”的加盟,讓小崗的胸襟更加開放、包容,也讓小崗駛入發展的快車道。

然而,十多年前,“小崗滯后了”“大包干模式過時了”等一些質疑的聲音在網絡上傳起來的時候,不少小崗人也陷入迷惘。

2004年,沈浩從省財政廳來到小崗村任第一書記,帶領村民扛起“二次創業”的大旗。小崗人敞開胸懷,接納外來“新崗人”:讓新的經營者、經營模式來這里放開手腳試驗、碰撞、探索……

發展路徑豁然開朗,一度盤踞在小崗人心頭的迷霧隨之消散,創業激情被重新點燃,骨子里那股敢突破敢爭先的勁又回來了。

對外合作快速推進。小崗與浙江、山東、江蘇等地企業開展鄉村旅游、運營小崗村商標品牌、籌建光伏組件生產基地……

5位第一書記、12位選派干部、4名大學生村官……扎根小崗的各類“新崗人”,讓小崗在改革路上走得更穩、更實。

“老精神”不能丟,“小崗夢”什么樣?

國慶假期剛過,一組數據令小崗人著實很興奮:七天接待游客22170人次,比去年同期增長114.16%。去年這個小村旅游首破億元。

中外游客慕名前來,或參觀游覽,或投資興業。

半個月前,福建盼盼食品集團董事長蔡金垵自稱“懷著崇敬之心”來到小崗村。記者看到,該集團投資10.6億元的農副產品精深加工項目工地,機器轟鳴,大型廠房已現雛形。今年底部分車間將投產,這里將成為安徽中部農副產品精深加工中心。

“當年18位農民前輩敢于按下紅手印,這種敢為天下先的精神深深影響著我。”蔡金垵說,“來了后,這里的干部決策高效,村民善良、包容、勤勞,我對發展前景充滿信心。”

越來越多的人來到小崗村,與小崗人一起追逐內心的夢想。

“小崗夢”什么樣?

——“升級版”的小崗。時尚又符合營養學潮流的“七彩面”項目完成核心產品的研發;“半熟米”項目正進行規劃、環評;第一塊小崗產面包年底將新鮮出爐……

小崗農產品深加工產業園內建設如火如荼。在這里,傳統水稻、小麥等農作物,將經過精深加工“升級”為綠色、營養、健康的食品。

——“融合版”的小崗。隨著農村綜合改革的不斷深入,農村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田園綜合體正在規劃,將為小崗振興增添新的“動力燃料”。

看著已建好的育秧工廠、農機大院,種糧大戶程夕兵開始著手開展水稻套養蝦—加工—銷售一體化,“我還要注冊綠色商標,延伸農業產業鏈,實現‘從田間到餐桌’的品質保障。”

——“畫卷版”的小崗。全村正加快5A級旅游景區創建沖刺。編制《小崗村旅游總體規劃》和《小崗村景區旅游修建性詳細規劃》,力爭今年底完成小崗村核心區的綜合提升改造和5A創建基本框架。

“游客對小崗興趣這么大,我們一定要交出滿意的答卷。”大包干帶頭人嚴立華說,“小崗會搭上鄉村振興這趟快車!”

隨著改革紅利的釋放,小崗人越來越接近“小崗夢”。

2017年,小崗村總產值5.42億元,比2012年增長55.3%;農民人均純收入18106元,比2012年增長77.5%。

“敢為天下先的‘老精神’不能丟!這是小崗真正的精神財富。”小崗村黨委第一書記李錦柱說,小崗人要繼續爭當改革先鋒,用勤勞的雙手建設美好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