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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賭球第一人"消隱八年 已東山再起坐擁千萬資財

2018年08月14日 14:53 | 來源:看看新聞Kne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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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反賭球第一人消隱八年 已東山再起坐擁千萬資財

8月9日,任杰在北京奔波了一整天,接近午夜時分才回到天津市武清區(qū)的家。臨睡前,他習慣性地用手機打開自己的微博。

一條留言:“你好。我賭球想報案自首。”

“咋了?”他問。

對方馬上回復過來:“我賭球輸了幾百萬,現(xiàn)在還欠莊家?guī)资f,他們威脅我家人。該怎么辦?”

“一,報案;二,回頭是岸,遠離賭球,開始新的生活。”任杰快速摁出這行字發(fā)過去,放下手機就躺下了。

任杰近照

任杰近照

每每接到這樣的求助,任杰都感到無助。他對看看新聞Knews記者坦言:“對賭徒來說,他們身處孤島,其實誰也幫不了他,得靠他自己。”

任杰,被媒體譽為“中國民間反賭球第一人”,他在2006年成立國內首個反賭球聯(lián)盟,創(chuàng)立中國反賭球聯(lián)盟官方網站,致力于以身說法幫助滑入深淵的賭球者迷途知返,一時名噪大江南北。然而,2010年以后,他逐漸從公眾視野里逃遁、消隱。

看看新聞Knews記者在今年6月國際足聯(lián)世界杯開賽前就多方打探、尋找,直到7月底才終于見到任杰本人。他如今的身份是“中國保安協(xié)會鎖具修理工分會”辦公室主任,全心投身于針對全國40萬鎖匠開展的職業(yè)技能培訓。

他如今更愿意談鎖匠行業(yè)培訓領域的混亂,而不愿提賭球與反賭球的過往。“說心里話,現(xiàn)在叫我再去做反賭球,我沒那個豪情了。我有些愧對‘反賭球第一人’這個稱呼。”

生死賭球路

7月22日下午,看看新聞Knews記者在入住的天津市武清區(qū)一家經濟型酒店,見到了推門而進的任杰。他中等身材微微發(fā)福,著一件白色POLO衫,戴一副無框眼鏡,笑容和藹親切。“我為什么打破沉默接受你的采訪?因為我們是老鄉(xiāng)嘛,我這人特別重鄉(xiāng)情。”他開門見山介紹他是重慶市巫山縣大昌鎮(zhèn)人。

1991年,只有高中學歷的他北漂京城闖蕩,從廣告公司業(yè)務員做起,憑著吃苦和精明,很快把業(yè)務做得順風順水。1997年進入展覽行業(yè)創(chuàng)業(yè),每年在北京國際展覽中心舉辦建材、暖通兩大展覽會,以此為平臺,幾年下來迅速積累了財富:在北京買下3套房和車,銀行有近200萬元的存款,“2000年還回老家縣城和一家政府單位合作開發(fā)了當?shù)刈钤绲牡禺a項目”。

然而,任杰的幸福生活卻在2002年起了波瀾,并招致一場人生災難。這一年,在萬千中國球迷的熱淚中,中國隊首次闖入世界杯,中國球迷的數(shù)量開始成倍增長,賭球從此暗潮涌動、恣意蔓延。

擁資百萬的任杰在朋友的煽動下,也未能經受誘惑,一步一步墜入賭球的深淵——賭注一開始是幾百元,逐漸加到上千元,在不斷的輸贏更替中,更是從幾萬元直線上升至數(shù)十萬元。

在一次輸?shù)?0萬元后,任杰心里雖然害怕,但是還想盡快扳回來。終于一把贏到75萬,收手的想法曾經有過一閃念,莊家的鼓動卻又很快瓦解了他的意志,出手比以前更加闊綽。從此開始不斷地輸,越輸就越停不了手,越停不了手就越輸——他最終完全失去了理智。

任杰曾經拖欠23萬元,被莊家找去“談話”。莊家說:“你在我這兒賭球,你也輸了不少,我也挺同情你。你也知道,我們的規(guī)矩,欠不過三天。這樣吧,我給你三個月的時間,你想辦法把錢還了。”他迫于威脅,只有將車和房子賣了抵債。在皇馬的一場比賽中,他押下重注,并追加10萬元,結果出來,皇馬輸了,他于是把留給父母的兩套養(yǎng)老的房子也賣了。

“這個時候看的就不是球了,賭的是命。”任杰說,到2004年時,他共輸?shù)衄F(xiàn)金四五百萬元,甚至欠下了外債兩百多萬。而在瘋狂賭球的幾年里,根本無暇打理公司業(yè)務,生意因此全部停擺。“生活陷入絕境,我突然一下子癱倒了,感覺前途渺茫,對生活失去了信心,覺得沒臉見人,我不想活了,想一死百了。”

千鈞一發(fā)之際,老婆張家英救了任杰。當時他想找一條河投河自盡,被張家英追上攔住:“不就是輸了些錢嗎?只要不再賭了,咱們還有得救,慢慢掙慢慢還唄。你死了以后,賬還在,你不是害我和孩子嗎,我們怎么辦?”

這番話一下子打醒了任杰,他慢慢從慘敗的陰影中走出來,在自我療傷的過程中,理智也漸漸從賭球的噩夢中清醒過來。他給自己立誓:在任何情況下,即使窮到賣血也絕不賭球。

生活回到正軌的過程畢竟艱辛。“2004年最窮的時候,我只能允許過去只喝進口奶粉的兒子,每天晚上吃一個一元錢一斤的橘子;我則連一個橘子都舍不得吃;出門擠公共汽車,很多時候我寧愿提前一站下車,只是為省一塊錢;父親病了,想回老家看看,卻沒有路費。”任杰回憶,他為擺脫窘境曾四處找工作,“好不容易找到,2000元工資還朝九晚五,這事那事地跑,看不到希望”。

好在機敏的商業(yè)頭腦還在。2005年任杰重新開始做項目,先后在北京舉辦人造美女大賽和美容展,賺錢償還了大部分債務,到2006年只剩下一個朋友的50萬了,“朋友很仗義,當時跟我講,這輩子你掙到錢就還我,掙不到就算了”。

生活的信心在恢復,自我反思亦不斷深入。2006年“五一”長假,德國世界杯到來前夕,任杰在老婆帶孩子回娘家的7天里,用笨拙的“一指禪”手法,在電腦上打出一篇題為《哭球:一個賭球者的自白》的七千字長文。

這是一封發(fā)往搜狐、新浪等門戶網站的公開信,任杰在信中公開了自己的電話。他揭露了中國地下賭球的重重黑幕,以自己的親身教訓勸誡賭球者戒賭,向賭球宣戰(zhàn)。

出乎任杰意料的是,一石激起千層浪,該文迅速在互聯(lián)網上流傳,媒體也蜂擁而至,他旋即成為新聞熱點人物,被輿論稱為“中國民間反賭球第一人”。

賭球,帶給任杰的是命運的逆轉:讓他從一個勤奮上進的青年變成一個徘徊在自殺邊緣的絕望者;亦讓他從一個曾經迷茫無助的賭徒變成一個堅決反賭的斗士。

“反賭英雄”難當

“我是被輿論推上去的,沒想到一下子火了。”在任杰的記憶里,那時每天無數(shù)賭球者的求助或舉報的電話、短信以及電子郵件,從全國各個角落向他匯聚,他的電話成了24小時熱線,“2006年最多的時候平均每天接300個電話,一個月電話費最高繳過2700元”。

賭球者身份各異:有上班族、出租車司機、歌廳小姐,也有個體私企老板;有鐵桿球迷,也有一般愛好者。他們咨詢的問題大多是,他們怎么戒賭、怎么走出來,還想弄明白他們?yōu)楹乌A不了的其中奧秘。

在輿論的推動下,2006年6月8日,任杰發(fā)起成立了全國首個民間反賭球組織——中國反賭球聯(lián)盟; 同年9月底,任杰創(chuàng)立中國反賭球聯(lián)盟官方網站;2007年8月,為了維持生計,同時也為賭球者提供一個傾訴的場所,幫他們走出賭球陰影,他在北京昌平回龍觀開設了一家“哭球”烤魚烤翅店,并成立“哭球”俱樂部。

一場民間的反賭球浪潮星火燎原,很快就有三千多人加入反賭球聯(lián)盟。這個聯(lián)盟經過摸索,整理出了一套《戒賭秘籍》,其中包括“精力轉移法”“交往選擇法”“財源封閉法”“親人監(jiān)督法”,希望對想“上岸”的賭友有所裨益。

2007年8月底,公安部治安局領導多次找到任杰,向他了解賭球的相關信息,并請他幫助收集賭球的證據。隨后,他將一封舉報信通過特快專遞寄給該局,信上寫著一百多家地下賭球網站、用戶名、密碼以及莊家的姓名,投注時的聯(lián)系電話和交易時的卡號。2008年春節(jié)前夕,公安部門召開慶功會時還特意邀請任杰出席。

此后,任杰持續(xù)給公安部提供了很多賭球信息,其中幫助遼寧警方破獲了一樁地下賭球團伙案,牽出球員、教練、俱樂部官員、足球經紀人參與賭球的黑幕。2009年12月,任杰聯(lián)合全國10個城市的球迷代表召開新聞發(fā)布會,就中國足球假賭黑橫行問責中國足協(xié)。

反賭球第一人消隱八年 已東山再起坐擁千萬資財

反賭球的擔子接了,也就放不下了。任杰至今仍感慨自己那幾年的亢奮狀態(tài):“那時我覺得能幫這么多人,很了不起,義薄云天,就應該這樣去做。中國賭球的人何止千千萬萬,沒有一個敢站出來,我不站出來誰站出來?!”

任杰向看看新聞Knews透露,他原名“黎青林”,“任杰”只是他發(fā)表《哭球》文章時用的化名,取自李清照詩句“生當做人杰,死亦為鬼雄”,不料聲名大噪,為進一步表明反賭球的義無反顧,他2006年底專門從北京趕回重慶巫山老家,去公安機關將身份證上的名字改為“任杰”。“這兩年我想把名字改回‘黎青林’,因為小時候父親給我改過一次名,現(xiàn)在再改就是第三次了,咨詢公安機關,說沒有足夠充分的理由不予更改。”

然而,“反賭英雄”難當。

到了2010年,任杰已然身心俱疲,“以己之力就能挽救所有賭球人的雄心壯志一下沒了。4年來我每天重復著我的故事,說得我自己都煩了。而有些賭球的人真的不值得幫,他們忍一段時間后總又偷偷摸摸去賭,賭——戒——賭,老是循環(huán)在這個圈當中,勸不了,我感到更多的是力不從心。”

讓任杰灰心的,遠不止不爭氣的賭徒們。反賭球聯(lián)盟因手續(xù)繁復一直未獲官方注冊,且日漸式微,會員從3000多人走到只剩下幾十人;反賭球聯(lián)盟官方網站也遭遇資金瓶頸而被迫關閉;位置偏僻的“哭球”烤魚店經營效益一直不理想,亦害怕一些賭球莊家來這里報復家人和員工,任杰最終在2010年9月將其轉讓。

外界的誤解,也是任杰萌生退意的重要推手。“2010年南方一個城市的電視臺邀請我去參加一個節(jié)目,央視體育評論員劉建宏面對鏡頭,很不屑地指責我反賭球是炒作為博名,這個話讓我受不了,在現(xiàn)場我是強忍怒火沒有發(fā)飆。”任杰說,從節(jié)目下來后他陷入反思,“我的反賭球本意不是為炫耀高尚、正義,而是被大家推起來的,我自己一直搭錢在做,這事早對我自己的生活、家庭和工作造成了影響,還反被誤解,我何必呢?”

任杰更絕望反賭行業(yè)的魚目混珠。2010年3月,諳熟麻將、紙牌賭技的反賭人士高閣從沈陽來北京,找到任杰宣布共同成立“高任戒賭中心”。但這個戒賭中心無疾而終,高閣對外稱“因自己分身乏術而停”,任杰給看看新聞Knews記者的解釋則是,“他是想借我的名氣上節(jié)目,最后推銷自己的賭具和賭博技術,在和他的接觸中這個目的被我識破了。”

其實,任杰多年來接到過許多宣傳戒賭的“千王”、“賭王”的電話,“他們都想談合作談分成,因為賭球的人往往也是牌桌上的賭徒,他們挺看重這塊資源。打著的是公益的幌子,實際是借助媒體宣傳,變相開賭博培訓班、賣賭具撈錢”。一位北京的電視編導也私下告訴他,曾有“千王”、“賭王”為上節(jié)目宣傳戒賭,私下塞錢。

消隱的八年

2010年底的一天,任杰修改他的搜狐博客簽名:“賭球的事情,請撥打110,不要找我。我解決不了,謝謝!”——他因為絕望,宣布退出反賭球事業(yè)。

他更換了手機號碼,切斷了與賭球、反賭球有關的人的所有聯(lián)系,開始從公眾視野隱退、消失。

2011年,任杰在朋友的牽線下,進入中國保安協(xié)會鎖具修理工分會,這個是經公安部批準、民政部備案的全國性社團組織,會員是來自全國的4萬鎖匠。

“分會辦公室當時只有一個會計和兩個小姑娘。我被任命為辦公室主任,工資只有800塊。全國鎖具修理行業(yè)擁有40萬鎖匠,作為特殊行業(yè),關系到家家戶戶財產和人身安全,所以,從事鎖具修理必須要經公安備案,公安備案之前必須經我們協(xié)會的職業(yè)技能培訓考核才能頒發(fā)證書。這讓我看到了其中商業(yè)機會。”任杰告訴看看新聞Knews記者,他以協(xié)會為平臺,規(guī)范行業(yè)、拓展市場,積極開展鎖具修理技能培訓。

同時,他兼做過汽車修理工、美容美發(fā)業(yè)的職業(yè)培訓,以及組織行業(yè)年會。如今的他更愿意與人談論鎖匠的艱辛,抱怨職業(yè)技能培訓的混亂,“我國證書熱帶動了培訓市場,但也帶來問題,比如發(fā)證機構繁多,其中一些只要拿錢就發(fā)證,結果導致假證滿天飛”。

任杰毫無避諱地告訴看看新聞Knews記者,在消隱的八年里,他著實賺了不少錢,已東山再起,坐擁千萬資財:在北京五環(huán)外買的一套面積120平米的房子,價值已達600多萬元;在天津擁有一套樓房和兩百多平方米的別墅,將全家戶口遷了過去;還和朋友在天津寶坻投資了一個肉聯(lián)廠。2016年換了車,花四十多萬買了一輛奔馳。

“兩年前我就將今年已21歲的女兒送去加拿大留學,去年底又把兒子送去那邊念高中,為了他們開闊眼界、見多識廣,今后少走些彎路;孩子們過去因我賭球吃了苦,現(xiàn)在家里經濟寬裕,送他們出國讀書也算是對他們的一種彌補。”任杰說,他的經歷其實可以告訴大家,那些賭球的人,“只要真心戒賭,遏制心魔,拋棄偏執(zhí),回頭上岸,永遠不晚;只有重新開始,才會有絕地反擊的明天。”

從反賭球戰(zhàn)線消隱的這八年,仍然有很多賭球的人找任杰,有咨詢該買哪個球隊的,有尋求幫助的,“他們給我打來電話,我就死活不承認是任杰,甚至直接把手機關了”。

現(xiàn)實是,國內賭球之風愈演愈烈,賭球者依然前赴后繼。據公安部的數(shù)字,今年世界杯期間,各地偵破賭球刑事案件三百多起、打掉賭球團伙一百多個,涉案金額逾10億元。

“賭球僅僅依靠公安機關打擊、刑事制裁手段是遠遠不夠的,需要對網絡服務商、運營商、第三方支付平臺等相關各方加強監(jiān)督和審查。”任杰告訴看看新聞Knews記者,目前有幾種不同的賭球方式:現(xiàn)金賭球,這種下注方式類似于傳統(tǒng)的賭博,目前已不多見;電話賭球是在2002年后流行起來的,投注者通過電話委托莊家投注,收益則通過銀行轉賬或現(xiàn)金方式實現(xiàn);隨著網絡的發(fā)展,如今網絡賭球已成主流,占到所有投注方式的九成以上,賭球者只要在賭球網站上開戶、注冊,就能隨時隨地進行賭球,且通過網銀轉賬,能在短短數(shù)分鐘內實現(xiàn)資金的轉移。

無論形式如何變化,賭球系統(tǒng)的構成都非常簡單:莊家、多級代理和普通賭球者。莊家就是主持賭球的公司;代理的職責主要是發(fā)展下級代理或直接的賭球者;賭球者則是整個鏈條中的最底層。

“代理們發(fā)展賭球者時,通常會先對其家庭情況展開調查,包括月收入、職業(yè)等,一般會要求賭球者先將一筆錢存入指定賬號,以保證其有能力支付賭資。”任杰說,當然還有一種憑“信譽”下注的方式,“不用出具現(xiàn)金,只要說一句我下多少,幾萬、幾十萬都行,定在球賽結束后某一個時點最后結賬”,這種下注方式更容易使賭球者被眼前利益所惑,鋌而走險透支賭球。

重慶一家企業(yè)的員工小閔,就是以這種憑“信譽”下注賭球而債臺高筑,于今年6月26日晚20:00左右從家中6樓跳樓身亡。此前一天的下午、晚上,小閔在班組微信群先后發(fā)放15個紅包共3000元,事后方知他是以這種方式在向同事們“告別”。

聽到這則老家傳來的消息后,任杰表示痛惜,“我的微博現(xiàn)在還經常收到許多瀕臨絕境的賭球者的留言,他們向我傾訴說不想活了,我會盡力開導以圖挽救他們,但是收效甚微,久了我也煩了累了,感到無力無助。我想說,不用求我,我?guī)筒涣四悖瑤湍愕闹挥心阕约骸薄?/p>

“最后,我還是那句老話:沒賭的千萬別賭,賭著的趕快收手,山窮水盡的一定要活著。只有活著才可以改變。”

編輯:曾珂

關鍵詞:反賭球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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