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盤山,提起這個名字,人們馬上想起的就是毛澤東那首氣壯山河的詞作———《清平樂·六盤山》和其中膾炙人口的名句:“不到長城非好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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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盤山古稱隴山,山高而長,有四面之險,乃兵家必爭之地。然而,這樣的地方也往往因其險峻而不利于經濟的發展。迄今為止,這一片區所覆蓋的寧夏西海固地區、陜西橋山西部地區、甘肅中東部地區及青海海東地區的61個縣、16.6萬平方公里、2356萬人口,仍是我國集中連片特困地區中貧困問題最突出、攻堅難度最大的片區之一。

2012年8月,國務院扶貧開發領導小組在定西召開六盤山片區區域發展與扶貧攻堅啟動會,標志涉及陜西、甘肅、青海和寧夏四省區的《六盤山片區區域發展與扶貧攻堅規劃(2011-2020年)》正式啟動實施。

2017年8月15日至17日,六盤山片區政協精準扶貧交流推進會在古城西安舉行。

這已經是四省區政協第三次舉行這樣的交流會了。

選擇

六盤山片區內陜西省千陽縣八渡鎮楊家莊。

70多歲的楊喜來守著兩間簡陋的泥瓦房,打了一輩子光棍。“家里窮成這樣,哪有人肯跟著。”已經掉了幾顆牙,說話有些漏風的楊喜來似乎已坦然面對“貧困”。

六盤山地處黃土高原中西部及其與青藏高原過渡地帶,地形破碎,溝壑縱橫。從地圖上看,這片我國西部近南北走向的狹長山地,覆蓋了山脈所延展到的陜甘寧青四省區。

這里,多為干旱半干旱地區,植被稀疏,森林覆蓋率18.8%,人均占有水資源367.6立方米,僅為全國平均水平的16.7%。

這里,集“老、少、邊、窮”為一體,貧困面積涉及四省區61個縣區。

這里,是國家扶貧攻堅的主戰場,位列14個集中連片特困地區之首。

1982年,聯合國糧食計劃署官員考察屬于這一地區的定西之后認定:“在這樣一個極度貧瘠的地方,不具備人類生存的基本條件。”然而,在這個“不具備人類生存的基本條件”地方,2000多萬人民卻頑強地生活著。環境無法選擇,能夠選擇的是自己的態度。

在和記者的交談中,當地政協的同志一本正經地說:“我們這里有三大產業。”

“是嗎?”我們來了興致。

他們咧嘴笑了:“土豆,洋芋,馬鈴薯。”

記者被他們面對惡劣自然條件時表現出來的幽默感染了。

更讓記者感動的是他們的農田。記者曾經在冬天的時候采訪過這里,看到每戶不多的小塊田地里,收拾得一根雜草都看不到。這和記者地多人少的東北老家形成鮮明的對比。

四年來,在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一系列抓鐵留痕的脫貧攻堅政策措施帶動下,我國在減少貧困人口問題上取得舉世矚目的成績。然而,隨著20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節點的不斷迫近,脫貧攻堅真的到了啃“硬中之硬”、拔“難中之難”的沖刺階段。

自然環境欠佳又無交通優勢的六盤山片區,就屬于這硬中之硬、難中之難、貧中之貧、困中之困。于是,六盤山片區各級地方黨委、政府都將脫貧攻堅作為地方工作的“一號工程”。

這是一種面對困難的選擇,也是最大的政治。

既然是一個片區,扶貧工作就需要協調,需要配合,需要步調一致。

在《六盤山片區區域發展與扶貧攻堅規劃》中明確要求,“要加強六盤山片區跨省協作,打破行政分割,發揮比較優勢,實現資源共享、優勢互補,促進交流合作”。

怎樣“跨省協作,打破行政分割”?怎樣“實現資源共享、優勢互補,促進交流合作”?這一問題提給了四省區黨委和政府,也提給了四省區政協。于是,在攻堅拔寨的“貧困攻堅戰”中,一股強大力量來自以“圍繞大局,服務中心”為工作原則且位置相對超脫、聯系廣泛、人才薈萃的人民政協。

2015年,陜甘寧青四省區政協一拍即合,決定聯合打造六盤山片區跨區域的政協精準扶貧交流推進會機制,作為助推扶貧攻堅戰的切入點。

這也是一種選擇。

機制

“脫貧攻堅‘戰役’也進行幾年了,六盤山片區這樣的深度貧困地區為什么摘不掉‘窮’帽子?到底‘窮’根在哪里?當地群眾該怎么做?地方黨政該怎么做?”時間緊、任務重,重重壓力下,陜西省政協主席韓勇一直在思考這連串的問題。

同為六盤山集中連片特困地區,對脫貧有著同樣的期盼與訴求。韓勇的“問題”是片區的共同問題。換句話說,既然是共同問題,勢必要依靠共同解決,不能各自為戰、單打獨斗。

經年在六盤山片區調研部署扶貧工作的寧夏回族自治區政協主席齊同生,走遍了片區內寧夏所轄的山山林林,越走他越琢磨出一個道理。“你看,六盤山片區所在的陜甘寧青四省區,均屬于每個省區邊緣部分,遠離省會等主要核心城市群,各省區獨自輻射帶動能力嚴重不足。”齊同生認為,六盤山片區盡管分屬不同行政區劃,但同樣的地理位置、同樣的致貧原因、同樣的脫貧目標,已經將這個片區緊緊地聯系在一起。

雖然“身在此山中”,片區四省區政協并非“云深不知處”。經過一番更深入的思考、論證和協商,在寧夏回族自治區政協倡議下,陜西、甘肅、青海和寧夏四省區政協選擇“抱團取暖”———建立片區政協精準扶貧交流推進會合作機制。

對四省區政協而言,聯席機制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固有的行政區劃的束縛,從而成為原有行政區劃之下黨政運作機制的重要補充,為四省區需要共同協商解決的問題,增加了一個“坐下來”“面對面”的機會和平臺。

一年一次的交流推進活動,讓全國政協、中央有關部委、四省區政協、地方黨委政府、專家學者、企業和農業合作社等各方力量擰成了一股繩。搞調研,摸情況,提建議,統籌協商區域性深度貧困問題,在片區政協跨區域聯席機制指引下,逐漸形成精準扶貧“理論與實踐”的強大合力。

“這是深入貫徹習近平總書記扶貧開發戰略思想的重要舉措,體現了人民政協圍繞中心、服務大局的高度政治自覺。彰顯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的巨大優勢和社會主義協商民主的鮮明特色。”這是全國政協副主席韓啟德在參加此次會議時,對以政協聯席會議形式跨區域推進六盤山片區精準扶貧,所做出的評價。

交通

說起道路之險,人們經常說“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殊不知六盤山素有“六盤鳥道”的說法,“蓋以隴坂險阻,與蜀道并稱也”。

在當前脫貧攻堅中所謂難啃的“硬骨頭”中,交通不便幾乎是共同的最大問題。8月17日下午,交流推進會小組討論,各團的聚焦點離不開“交通”二字。

“在我們這次會議準備申請的重大項目中,有一條甘肅定西到平陽的鐵路方案。最好爭取把方案協商修改為,定西經固原到平陽,或者定西到沁陽,這樣這條鐵路就能同時把甘肅和寧夏兩個地方穿起來,帶動沿線貧困地區發展。”

人們常說,鐵路一響,黃金萬兩。對于貧困地區而言,寧夏回族自治區發改委副主任馬寧旭太知道,交通對于地方脫貧的重要意義。

全國政協經濟委員會副主任、寧夏回族自治區政協原主席項宗西聽了這番介紹,也有點“動心”,只要能對地方群眾脫貧有幫助,能爭取的還是要爭取一下。但他更加坦誠地告訴地方有關部門負責人,“如果這條鐵路線原來規劃就是經過固原的,可以爭取在固原設立一個站。如果我們的設想與原來的規劃差很遠,有關部門就要深入做好研究,確認如果更改方案所需要增加里程、成本和效益,判斷是不是可行,也不能盲目爭取。”

此時,在青海團會場。

青海省政協秘書長王進恰好也正談到基礎設施問題。但不同的是,王進認為與路和電相比,像甘肅這樣的干旱少雨的省份,最重要的其實是“水”。“對于青海乃至整個西部,從長遠來看基礎設施還要在‘水’上下功夫。路和電或許對于地方經濟發展具有重要意義,但對于脫貧攻堅來說,水才是基礎性問題。”

在這個平臺上,在這些共同性的問題上,各地可以直接與相關部委負責人“面對面”,地方精準脫貧的問題難點和訴求也可以直接與這些難得一見的部委“說一說”。六盤山片區政協精準扶貧交流推進會,吸引了諸多陜甘寧青四省區各級相關部門的負責同志參與。而通過交流推進會,陜甘寧青所轄的六盤山片區這個脫貧“命運共同體”,無論各自選擇如何突破,或許至少可以齊頭并進。用陜西省參會的某部門負責人的話說,無論問題最終是不是能夠解決,哪怕是給我們支支招、提提意見建議也是難能可貴的。

共識

短短三天的采訪調研中,記者發現,其實脫貧攻堅這四個字所蘊含的沉甸甸的重量,已經深深烙在貧困地區各方的內心深處,“真扶貧、扶真貧、真脫貧”九個字。

對于一些同志提出的部分貧困群眾存在“等靠要”等現象,寧夏回族自治區政協副主席崔波認為:“我們始終要相信一點,不想脫貧致富,不想過好日子的人,肯定是極少數的。”

“貧困群體中出現的個別‘等著扶、躺著要’現象,固然有其主觀意識問題,但主要還是一些地區扶貧政策或具體辦法不恰當造成的。”崔波打比方說,有的地方為了推進產業發展下達硬性的具體指標,而不顧這些指標是不是真的能完成。如果只是從指標和數字來考慮脫貧,貧困戶當然缺乏參與的主動性。

扶貧中的實際問題,只有真正深入到扶貧攻堅的第一現場,深入到農戶的生活和思想里,才能探尋出問題所在,以及解決問題的“錦囊妙計”。

深入扶貧現場,這也正是交流推進活動的重要內容。在陜西省寶雞市千陽縣,扶貧“項目超市”面前熱鬧非常,被四省區政協與會人員圍得水泄不通,有的拉著縣里分管領導問個不停,有的拿著手機干脆先把做法成效拍下來。“這個‘項目超市’將縣里目前各行各業的扶貧政策和貧困戶進行了有效對接,將貧困戶的脫貧措施物化為實體項目進入超市成為商品,讓干部幫扶從想辦法到選辦法,再通過各級和社會各界認領落實,實際上真正大大提高了扶貧精準度。”千陽女縣委書記何玲說話做事透著干脆爽利。

在交流推進會上,這樣的“參訪”和“交流”,給了遭遇著同樣貧困、但卻各自積極探索著不同做法經驗的地區一個充分交換想法、做法的平臺,一個相互汲取經驗、啟發靈感的場所。

“解決內生動力問題,關鍵在于完善真正適合貧困人口的扶貧政策。”

“把脫貧致富的主動權和決策權交給貧困群體,貧苦戶愿干什么、能干什么,政府就支持什么。”

……

這些,是四省區針對六盤山貧困地區現狀,相互交流閃現的扶貧“共識”。

“對六盤山片區扶貧增加區別性政策支持,建議在金融上延長小額信貸還款期限到5年、扶貧小額信貸額度擴大到10萬以內。”

“脫貧攻堅,近期靠就業,中期靠產業,長期靠教育。要完善已經有的教育救助政策,實施學前教育資助補助,確實做到不讓一個孩子因貧困而失學。”

“希望解決衛生技術人員引進的難度,建議對接國家衛計委和財政部發布的鄉鎮衛生全科醫生特崗培訓計劃,在留住人才的同時提高基層的衛生醫療水平。”

……

這些,是四省區就六盤山地區當前脫貧中的難題,進行的坦白“建言”。

今年的六盤山片區政協精準扶貧交流推進會是連續第三年。前兩次會議分別在寧夏和甘肅舉行。全國政協主席俞正聲高度重視四省區政協會議的成果,曾經給予重要批示。國家相關部委也高度重視,并在一定程度上就所提問題進行了推動和落實。

今年,作為會議重要成果,這些共識和建議,將被融入報告———《六盤山片區產業扶貧、健康扶貧和移民搬遷、基礎設施建設現狀分析及對策建議》中。

四省區政協,四省區黨委和政府,六盤山片區的2000多萬人民充滿期待。

不過,等待從來都不是六盤山人民的性格。十七年前,西部大開發開始的2000年,在“苦瘠甲于天下”的定西,人們告訴記者,山上那些為了保持水土而栽種的檸條(一種灌木)是定西人民從山下一桶一桶抬水,又一茶缸一茶缸澆水滋養大的。如今坐著汽車行駛在山間的高速公路上,記者看到檸條樹已經成林,蒼翠濃郁。間或有新栽的,則有噴灌頭在揮灑甘露。

“不到長城非好漢。”這是雕刻在六盤山主峰“紅軍長征紀念碑”上的毛澤東的豪邁詩句,其實,它也深深烙印在六盤山人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