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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吞并42年后,錫金對印度有多忠誠?
【環球時報駐印度特約記者 周良臣 環球時報記者 白云怡 倪浩 王會聰】編者按:在中國與印度軍方洞朗地區的對峙事件中,一個條約、一則規定被反復強調:1890年,《中英會議藏印條約》劃定了西藏與錫金邊界。有人問:錫金與此事有什么關系?答:1975年錫金被印度吞并后,該邊界就成為中印邊界。由此,一個喜馬拉雅小王國的命運在其“消失”之后42年再度讓人們感慨,只不過,大家今天稱它為印度錫金邦。其實,錫金從未淡出一些戰略學者的視線——位于印中邊境、靠近印度咽喉西里古里走廊,這樣特殊的地理位置被認為是“中印戰備前沿”;但它作為一個獨立國家的歷史卻逐漸被大部分人遺忘。不過,這大部分人并不包括當年看到印度如何強力進行吞并的人,也不包括如今仍遭遇身份認同危機的錫金人,被吞并的陰影一直都在。
圖說:如今的印度錫金邦首府甘托克。王 一攝
中國人和巴基斯坦人幾乎不被允許踏足
對中國人來說,印度錫金邦幾乎是無法踏入的“禁區”。曾作為記者在印度常駐3年的呂鵬飛9日對《環球時報》記者講述了他的經歷:“2015年7月,我曾去距離錫金邦僅30公里的印度大吉嶺采訪,聽說從這個小城包車可進入錫金邦,但當時我沒敢這么直接去。回到印度首都新德里后,我就向印內政部和錫金邦在新德里的辦事處申請去錫金的許可,但沒有獲得批準。”另一名去過錫金邦旅游的尼泊爾人告訴《環球時報》記者,他曾經想帶一個中國朋友去那里旅游,最終也沒能實現,“中國人和巴基斯坦人幾乎不被允許踏足錫金,并非完全禁止,但是申請過程很復雜”。
《環球時報》記者在印度移民局網站上看到,根據該國“外國人法令1958”規定,整個錫金邦被列入“保護/限制區”(被劃入“保護/限制區”的多為印度東北部等敏感地區),除了不丹公民,所有外國人要去保護/限制區必須向相關部門申請特別許可。錫金邦旅游局網站介紹說,外國人可選擇在內政部、外國人登記辦公室或者新德里、孟買等機場的入境管理處申請,但只有中國人、巴基斯坦人等必須獲得印度內政部的同意。對中國人規定嚴格,呂鵬飛認為“主要原因應該是擔心刺探情報”。
錫金邦東面是不丹,西邊與尼泊爾接壤,北方與中國交界,南面與印度西孟加拉邦相鄰,不通火車,與印度其他地方連接的交通干線是貫穿該邦的印度國道10號公路;該邦10多年前開始修建國際機場,至今未建成。也就是說,進入錫金邦只能坐車(有官員乘坐直升機的例外情況)。據記者了解,汽車駛入錫金邦時,車輛和乘客證件會被一一查看。
在錫金被印度吞并42年后的今天,它是否仍然是敏感話題?從上述印度針對外國人進入錫金邦的規定看,答案是肯定的,在《環球時報》記者就此話題聯系采訪時,也有這樣的感覺——無論是去過錫金邦的尼泊爾人、印度人,還是曾經在印度做研究的一些中國學者,大多數人都拒絕了哪怕是匿名的采訪,有人告訴記者,“太敏感,我不敢說”,有人很為難地表示,“我還要經常去印度,不想以后去考察交流時遇阻”。
然而,中國南亞學會常務理事錢峰9日接受《環球時報》記者采訪時表示,在印度所有邦中,錫金邦并非是誕生歷史最短的,最近幾十年,由于語言和民族劃分問題,印度自己成立了好幾個邦。與其他東北部存在諸多反政府武裝力量的幾個邦相比,這么多年沒有聽說過錫金民眾為了獨立而爆發政治或暴力運動,其敏感程度并不突出。
另一位中國學者對《環球時報》表示,中印在2003年以簽訂擴大邊貿備忘錄的方式婉轉表達中方承諾錫金屬印。該備忘錄第一條載明:印方同意在錫金邦的昌古設立邊貿市場,中方同意在西藏自治區的仁青崗設立邊貿市場。中國承認錫金屬印,加上錫金多年來牢牢地在印度掌控下,因此錫金邦并非是印度的敏感議題。
18世紀至19世紀,錫金王國是中國的藩屬國,后來成為大英帝國的受保護國,直至1947年印度獨立。1950年,錫金與印度簽署協定,將其所有對外關系交給印度處理,允許印度在其境內駐扎部隊,禁止其與他國打交道。1968年,錫金爆發反印示威,要求廢除印錫條約。1973年至1975年,印度為吞并錫金采取一系列行動,包括將軍隊開進當時的錫金首都甘托克,接管政府權力;通過由印度擬定的憲法;軟禁錫金國王。1975年4月,錫金舉行全民公投決定是否廢除君主制,選擇廢除的人占絕大多數。同年5月,錫金被正式宣布成為印度第22個邦。
失業率是全印第二高
在游客眼里,錫金邦并沒有什么緊張氣氛,只是一個安靜的旅游目的地。由于發展迅速,錫金自1975年并入印度后被稱為“黃金邦”。
錫金面積7000平方公里,在印度只比果阿邦大;人口60萬,全印最少。印度獨立記者桑托時尼今年曾在《印度斯坦時報》撰文稱,從人均收入來看,錫金是印度第3富裕的邦;2008年,錫金被宣布為印度首個“沒有露天廁所”的邦。2016年錫金成為印度首個也是唯一全面開展有機農業的邦,2016年的調查表明錫金是全印度女性工作環境最好的邦。美國《紐約時報》說,2004年以來,錫金是印度增長最快的邦,過去8年里,這里年均經濟增長率達12.6%。不過,該邦尚處于農業經濟時期,連制造業都還沒發展起來。印政府每年會向錫金劃撥一筆專項扶貧款,約占當年錫金邦政府預算的30%。
在桑托時尼的筆下,在錫金繁榮和清潔等成就的背后,隱藏著嚴重的社會問題。2015年該邦的自殺率為每10萬人中有37.5人自殺,這是全印每10萬人中有10.6人自殺的3倍以上,其中,2006年至2015年,21歲至30歲年輕群體自殺現象最普遍。另外,有社會工作者估計,錫金每10名青少年中至少有7人濫用藥物。自殺和濫用藥物與什么有關?桑托時尼認為是失業率,錫金的失業率是印度第二高(僅低于特里普拉邦),為全國平均失業率5%的3倍以上。聯合國毒品和犯罪問題辦公室官員庫納爾·基紹爾表示,“錫金一味追求經濟快速發展,影響了民眾利益,忽視了社會需求”。
因清潔方面成就顯著而被稱為“綠色部長”的錫金邦首席部長查姆林最近卷入了一場耐人尋味的政治爭議。國際商業內幕印度版網站稱,現年66歲的查姆林再過不到一年就將成為印度史上任職時間最長(從1994年起至今已5次當選)的首席部長,他通常比較低調,不喜歡就國家政治進行評論,然而上周,他一番“錫金人民選擇加入印度,并非是要做夾在中國與西孟加拉邦之間的三明治”的言論遭非議。查姆林此言既指中印軍隊在中印邊界錫金段對峙一事,也敦促中央政府盡快解決鄰邦西孟加拉大吉嶺地區動亂導致10號公路被封鎖一事。這條印度國道是錫金邦與印度其他地區相連的唯一干道,由于動亂,該道路自6月中旬以來被封鎖,導致錫金邦物資短缺。查姆林表示,過去30年來,錫金邦因為大吉嶺地區不間斷的封鎖行動共損失了近6000億盧比。但他此番言論被質疑將“國際與國內問題相提并論,有‘獨立思想色彩’在其中”。查姆林后來回應說,“錫金人對印度的忠誠毫無疑問”。
不少人對錫金王室仍充滿尊敬
“錫金人樂于成為印度人嗎?”相當于中國知乎的外國網站Quora上有這樣一個問題。一名印度人回答說:“這取決于不同個人。”另一名生活在錫金的居民稱:“錫金人作為印度人相當高興,他們能使用印度各地的設施。”
名為Siesta Fiesta的錫金網民在Quora上說,“我認為不帶偏見地看,在當今正在變化的地球村,如果繼續是獨立國家或王國,錫金將陷入困境,加入印度為錫金提供了穩定和發展途徑”。不過,他同時認為,印度吞并錫金的確是一個陰影。“當時的許多錫金人民不知道在投什么票,他們被要求在‘民主制’和‘君主制’之間做出選擇,不知道民主制等同于印度聯邦。至今仍有部分錫金人對吞并感到不滿。我來到印度次大陸并被當地人質疑我的種族或大聲嘲笑我的印地語口音時,我也希望錫金沒有被‘合并’。當一些印度人甚至不知道錫金在何處時,我們確實面臨一定程度的身份認同危機,但一廂情愿的想法無法改變任何事。”
據記者了解,錫金民眾平時大多不自稱為印度人,只以錫金人自居,原因一方面來自抵觸情緒,另一方面是錫金歷史上多信奉藏傳佛教,風俗習慣、語言文化皆與印度教不同。3年前去過錫金邦旅游的一名尼泊爾人告訴《環球時報》記者,他在錫金邦有很多親切感,相比印度人,錫金人在民族上與不丹和尼泊爾更接近。“我們都是喜馬拉雅山下的民族,是蒙古和雅利安人種,很多錫金人的姓名現在還和尼泊爾人的一模一樣。那里50%的人說尼泊爾語”。這名尼泊爾人表示,“來自印度其他地方的人在錫金不多見”。不過,美國《外交政策》網站一篇標題為“被遺忘的王國”的文章說,近幾十年來,來自尼泊爾和印度其他地方的移民不斷涌入,錫金土著居民在其故土上淪為“少數群體”。
錫金人怎么看印度?上述尼泊爾人對《環球時報》記者說,他無法了解絕大部分錫金人的想法,但從他的觀察看,確實有一部分人在內心不太認同印度,“因為當時印度吞并錫金采取了不少強力手段,直到現在,不少在尼泊爾生活的錫金人和我聊過他們的危機感,以及對當年錫金領導人向印度妥協的不滿”。
但中國南亞學會常務理事錢峰認為,在錫金并入印度之前,英國已經對當地民眾進行了嚴重的“滲透”,最后被印度“吞并”也只是形式上的過程,當地民眾在意識里已經承認歸從于印度政府的領導了。
“在與印度合并的問題上,錫金仍是一座‘分裂的房子’。”曾在1974年前往一名錫金同學家的《印度斯坦時報》撰稿人普羅馬尼克刊文說,1975年,一些錫金學生支持并入印度,另一些人將32位與印度簽署合并協議的政界領導人稱為“叛徒”。40多年過去了,錫金人的看法依然分化。從上世紀90年代末起,許多錫金年輕人對吞并事件以及當初的錫金國王帕爾登·頓杜普·納姆加爾知之甚少。“他是一位國王或者什么人物嗎?他不住在首席部長官邸?”一位年輕的錫金記者曾這樣問普羅馬尼克。1999年帕萬·查姆林第二次當選錫金首席部長后,他對普羅馬尼克說:“人們已經選擇前行,如今合并已成為歷史。我們需要做的是與這個國家的其他部分融為一體。”
與此同時,錫金官員——大多來自前錫金王國政權的前官員——經常在私下里談論印度如何“攫取”錫金。《印度斯坦時報》稱,不少人至今對錫金王室充滿尊敬。錫金王國末代世襲統治者帕爾登1982年在美國紐約死于癌癥,王儲旺楚克即位,他宣布印度對錫金的吞并非法。如今,64歲的旺楚克過著深居簡出的僧人生活,更喜歡在不丹或尼泊爾的山洞中冥思。40多年過去了,反對君主制的人對他冷嘲熱諷,而一些前“臣民”仍牽掛其健康狀況和行蹤,“‘他在哪里’‘他身體怎樣’,是許多甘托克家庭關起門后談論的話題”。
北京大學南亞研究中心主任姜景奎9日對《環球時報》記者表示,據他所知,錫金本土沒有獨立運動,海外有些人在呼吁,但錫金體量太小,對印政府依賴性非常大,沒有能力獨立。姜景奎說,“就我所接觸的人而言,我覺得錫金人有一種復雜心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覺得中國人比較親切。有的人給我一種感覺:我想投入你的懷抱,但我目前沒有能力”。
編輯:周佳佳
關鍵詞:被吞并42年 錫金 印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