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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們怎樣想象“文學”

2017年05月23日 14:01 | 作者:王中忱 | 來源:人民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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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跨進大學之門不久,我就知道了所謂“文學”并不是自明的存在。和很多文學青年一樣,當初之所以選擇中文系,是因為心里曾經有一個搞創作的夢,但真正上起文學課來,卻見絕大多數都是文學史、文學理論和文學批評。但因原本陷到創作夢里就不很深,所以非但沒有感到幻滅,反而頓覺眼界大開:原來“文學”世界可以如此廣闊豐富,既包括文學創作,也包括文學研究。后來讀到章太炎的《國故論衡·文學總略》開篇那段話:“文學者,以有文字著于竹帛,故謂之文,論其法式,謂之文學”,更生出了心有戚戚焉之感。你看,章太炎不是毫不含糊地把研究“文”的學問稱之為“文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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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章太炎所說的“文”,和我們今天所熟悉的以虛構性的敘事和抒情作品為主體的“文學”不同,他把所有著于竹帛的文字亦即所有的文字書寫皆視為“文學”,據許壽裳說,當年師從章太炎學習的魯迅就覺得“先生詮釋文學,范圍過于寬泛”。章、魯師徒之間這次關于“文學”的歧見,應該說是一件很有意思的文學史事件。魯迅聽章太炎講學是在1908年,其時他已經從仙臺醫專返回東京,決意從事文藝,并正在翻譯域外小說,其關心所在無疑主要是虛構性的敘事。而章太炎當然對已經漸成風潮的新文學,即以歐洲近代“文學”為模板的文學有所了解,或許正因為如此,他才去努力張揚漢語脈絡里包含范圍更為寬泛的“大文學”;其發論看似復古,用意實在創新,和魯迅一樣,只不過取徑不同而已。

“文學”內涵的伸縮變化,新舊嬗變,既是歷史演進之結果,亦與有志于文學者在一定歷史語境之中應著時代變化而提出的有關“文學”的構想或想象密切相關。那么,在今天的社會歷史情境中,我們應該怎樣想象“文學”?作為一個普通的文學從業者,在我看來,我們的文學應該是具有大氣象、大境界的文學。這里所謂的“大”,并不是指寫作的題材、主題或意象、情調,這些其實都不妨小,而是文學寫作者(無論是作家還是評論家、研究者)的關懷應該大。茅盾曾稱魯迅是“偉大的人文主義者”,文學寫作者應該學習魯迅,涵育陶冶自己的人文主義情懷,關切人生,熱愛人民,并由人及物,山川草木皆關情。中國文學本來即有這樣的傳統,且不說古代,即使在新文學譜系上,浪漫主義抒情杰作——郭沫若的《鳳凰涅槃》就曾高聲地贊頌“我中也有你/你中也有我”的“自我”與“他者”的和諧,強調“一切的一”和“一的一切”亦即人與萬物的交融。這顯然是對歐洲文藝復興以來那種把“人”尤其是“個人”推到特權位置的思潮的反省和解構,是我們應該繼承和發揚的“新傳統”。

構想“大文學”勢必涉及文學的邊界問題。眾所周知,由于現代知識和學術的分界,最終被普遍認可且已成為公眾常識的,是以小說、戲劇和詩歌等文類為主要內容的“文學”,而不是章太炎所說的那樣范圍廣泛的“文學”。內涵縮小,促使“文學”更偏重虛構性敘事或感性的言志抒情,要求文學寫作者更具有想象力和對語言的特殊感受力。而與此同時,狹義化“文學”又使從業者特別是專業作家的生活與知識范圍狹窄化。那么,文學寫作者的想象力和感受力從何而來?這幾乎是狹義的“現代文學”成立之后遭遇的普遍難題。盡管作家或詩人寫作時可以自說自話,但讀者閱讀文學作品總是有所期待,怎樣才能不辜負讀者的期待?不拘囿在狹義的“文學”硬殼之內,擴大知識領域和生活領域,有意識地改造作為寫作主體的自己,是一條必由之路。中外現代文學史上一些知名作家從文學之外的領域進入文學的經歷,是很好的先例。古人所說的“工夫在詩外”,在現代也仍然適用。

以上所說的“文學寫作者”,雖然主要是指作家和詩人,同時也適用于文學批評家(包括研究者)。現代文學的體制性特征之一,是批評家作為一個職業群體常規性地參與文學作品的意義生產。如果批評家不滿足于對作品發表膚淺的議論,不滿足做依附于創作者的寄生物,而是想通過對文學文本的闡釋表達有創造性的意見,努力汲取多學科知識,構建豐沛的主體同樣是必要的。作為以中國文學為對象的批評家,即使以漢語文學為對象,也應該充分考慮中國文學的多民族特性,考慮中國文學和外國文學的關聯,努力在縱橫交錯的譜系上考察漢語文學。在此意義上,不妨說,現有的大學中文系的學科設置和課程設置,因大都限定在“漢語言文學專業”,還不能為此提供相應的條件。好在中外匯通和跨學科合作已經漸成共識,學科重組的實驗也在很多大學里施行,未來讓人充滿期待。

編輯:李敏杰

關鍵詞:文學 今天 想象 章太炎 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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