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書畫·現場>訊息訊息
小村聚集8000名梵高 畫出全球60%的油畫
每個周末,不少阿姆斯特丹本地人和游客都會來到位于辛厄爾運河南岸的梵高博物館。到了晚上,這座由玻璃和混凝土構成的著名建筑常常呈現出五彩斑斕的色塊,就像文森特·梵高的油畫。欣賞了兩百余幅梵高的真跡后,人們陸續從博物館涌出。一些人走進鄰近的紀念品商店,一邊端詳著梵高油畫的復制品,一邊與店主赫拉德討價還價。
深圳大芬村8000名畫工夜以繼日趕制世界名畫復制品銷往全球,成為時代景觀的同時也面臨轉型的痛楚。
阿姆斯特丹博物館廣場的人們或許不知道,就在此時,中國深圳的一座小村莊里,大量畫工正提筆繪制《星空》、《向日葵》和《自畫像》。這些“中國制造(Made in China)”的《向日葵》們,將乘坐飛機、輪船,經過數日甚至累月的顛簸回到梵高的故鄉,成為暢銷品。
趙小勇走在阿姆斯特丹博物館廣場的人群中,看著人們手臂下夾著的“梵高油畫”。他認得這些油畫中,哪些是自己的作品。在過去近二十年的時間里,他一直在臨摹梵高作品,完成了九萬多張梵高油畫訂單。不少人稱為他為“中國梵高”。趙小勇來自深圳大芬村。一年的時間里,他和大芬村的畫工們可以制作一百多萬幅油畫。這些技法熟練、裝幀精美、規格不一的“世界名畫”被運到世界的各個角落,占據著全球油畫市場60%的份額。
大芬村距離深圳布吉鎮只有三公里,被兩條交叉的主干道包夾著,周圍擠滿了大量商鋪、餐館和旅舍。馬路邊的建筑上掛著大海報:“世界油畫,中國大芬”。村口的巨型石制畫板上寫著的“大芬油畫村”,以及旁邊一座手執畫筆的雕塑頗為顯眼。村子里除了三條短街,便是橫縱分列的小巷,到處都是繪畫工作室和畫廊。沿著狹窄的街巷溜達,半小時便能逛完整個村子。
遇見梵高
趙小勇第一次來到大芬村的時候,這里只有一個小作坊。
1996年底,有一天,趙小勇下班后在宿舍里畫畫。一個老鄉看到后,夸他畫得漂亮,說自己的哥哥在大芬村靠畫畫賺錢。趙小勇第一次知道畫畫也能賣錢。幾天之后,老鄉帶他去大芬村玩。
他第一次親眼見識油畫繪制過程。看著畫工們熟練地畫畫,速度快,還漂亮,很羨慕。回到工廠,他對老鄉說,想去大芬村畫畫。老鄉讓他做好心理準備,畫油畫需要學習,可能半年,甚至一年。
趙小勇已經在這家陶瓷工藝廠打了四年工,作為一個熟練工,他的月薪是一千一百多元。每天的工作是在那些瓶瓶罐罐上畫娃娃、衣服和花,他有些膩味。而且老工友都走了,沒剩幾人,惟一讓他留戀的就是在這里認識的女友。他想換個新工作,但要與畫畫有關,工資也要更高一點。趙小勇從小喜歡畫畫。1972年,他出生于湖南邵陽農村,兄弟四人中排行第三。父親是當地機械廠倉庫管理員,在他讀初一時去世,大哥接了父親的班。二哥擅長工筆畫和書法,每天晚上都會在家畫,把水滸一百零八將畫成一冊書。他很小的時候就坐在一旁看二哥畫。后來,二哥去深圳打工,他就在家練素描、水粉畫,學著畫花草、人物。
大芬村,一位畫師在巷子口畫畫 圖/本刊記者 大食
16歲他初中畢業,成績不好,覺得讀書無用,就去附近的邵陽、婁底等城市打工,想給家里賺錢。在建筑工地做小工,推板車,一天賺六七元。做了幾個月便吃不消。1987年10月,他也到了深圳,兩個月的時間里,他騎著舊單車,到處找工廠排隊應聘。因為是外地人,一次也沒能成功。剛去的時候,住在二哥宿舍,沒多久便被工廠轟了出來。沒地方住,就跟著幾個一起找工作的老鄉跑到山上,搭個帳篷,睡在樹底下,甚至墓地里。
沒有工作,最怕派出所查戶口、查暫住證。有一次,他被抓了,在收容所關了一天一夜,“里面好多人”。他叔叔花了350元才把人贖出來。那時候,派出所查得嚴,贖金又高,他只能躲起來。
二哥終于在電子廠幫他找到一份做汽車錄音機磁帶的工作,三百塊錢一個月。過了六七個月,工廠效益不好,他沒有本地戶口,被裁了。心里憋屈,身上又沒錢,找工作找到哭。他想找跟畫畫有關的工作,跑到橫崗,好幾個月后才在一家藤籃廠找到了一份給泥人上色的工作,做了兩年,又去了陶瓷工藝廠。因為喜歡繪畫,他每天下班后都會畫點東西。
1997年8月,趙小勇和老鄉一起辭職,來到大芬村。當時,這里只有香港畫商黃江開設的一家油畫工廠和幾百名畫工。趙小勇最初和老鄉的哥哥張正京合租,跟著后者學習油畫。張正京在深圳做了十年商品油畫,從黃江那里拿訂單,回家自己畫,定期交貨。
剛開始的時候,趙小勇什么都想畫,覺得風景畫漂亮,又看著人物畫有意思,找不到定位,始終畫不好。兩個月不到,他就開始失去信心,不想畫了。張正京建議他畫梵高的畫。梵高的畫訂單多,張畫不完,分給他一些訂單,讓他賺些生活費和房租。
趙小勇畫了兩三個月,在張正京的指點下,開始慢慢上手。他從張老師家搬了出來單做,在大芬村租了個月租300元的單間。剛開始,他找過黃江多次,想拿訂單,都碰了壁。黃說他還達不到出貨的水平?!斑@個是有門檻的,我還沒到那個階段?!?/p>
他每天都把自己關在屋子里臨摹梵高的作品。發現《向日葵》和《咖啡館》最好賣,有段時間就只畫這兩樣。一個星期畫兩三幅,然后背到市區的各家畫廊去賣。二哥看他賺不到錢,勸他不如開家文具店。他有些動搖,但想想自己愛好畫畫,決定先不管賺不賺錢,還是要有信心。
趙小勇“專畫梵高”,曾經從香港高先生那兒接到一筆超大訂單——5000幅《鳶尾花》 圖/戚顥
到大芬村一年以后,趙小勇畫梵高順手了很多,漸漸只畫梵高的畫,對其他畫沒了興趣。他開始買梵高的畫冊和書,研究梵高的畫。有一次,他看到一本定價五百多元的梵高畫冊,攢了很久的錢才買上。他慢慢喜歡上這位大師,也常常琢磨“每幅畫代表什么、為什么要這樣畫”一類的問題。
趙小勇手上的閑錢,幾乎都買了關于油畫的書。他常常去技藝好的畫師家,一邊看他們畫畫,一邊聊天,漸漸學到些油畫技巧。時間長了,畫師們也會到他那兒聊天,看他正在畫畫,順手指點一二。這種零星、持續的學習,讓他的油畫技藝長進不少。
晚上,黃江經常在村子里溜達,看到趙小勇的行畫有進步,給了他一捆畫布。 “這才是真正的訂單?!壁w小勇說。 他向黃江交貨,被打回來重改。之后,黃江只給他一些單價幾元到幾十元的低檔畫訂單。他覺得沒勁,賺不了錢,也不是梵高的畫,就開始去村外找訂單。
第一年不算成功,不過把女友接到大芬村結婚讓他感到安慰。
大芬油畫村
黃江從未料到他的一次無奈之舉,改變了自己,也改變了一座村莊。大芬村成為世界商業油畫領域的重要標簽,而他成了油畫村第一人。
1987年,畫商黃江和一個朋友搭伙在羅湖區黃貝嶺辦了一間油畫工廠。他從香港接來油畫訂單,招攬了六十多名畫工到這套600平米的房子里,臨摹各種世界名畫。這在當時的中國,算得上是一家規模不小的油畫工廠。不過,兩年之后,周邊地價飛漲,房東通知他月租金從兩千元漲到六千多塊。合伙人對工廠的控制也日益加強,他不能忍受,決定出走單干。
黃江是油畫大芬村的締造者之一 圖/本刊記者 大食
“在廠里畫畫沒有歸宿感,真的就跟泥水匠一樣?!碑嬌逃崧。ɑ┤胄袝r曾經是一家油畫工廠的畫工。他回憶,那時候在工廠里,穿得又爛又臟,像個叫花子,到處都是煙頭,沒什么尊嚴可言。老板之間惡性競爭,把價格殺得很低,最后殺到畫工身上。
黃江開始在特區外的布吉鎮一帶找落腳地。“租金便宜,我的畫工還要最少受到外界干擾。”黃江說,當他找到大芬村時,便決定留下來。
一條小河繞著大芬村,流水潺潺,岸邊一側是農田,有牛在河堤上吃草,另一側是低矮的民房,黃雞在巷子里覓食,鴨子在空地上大搖大擺地走著。整個村子不到300口人。黃江感覺走進了一個寧靜的港灣,“畫畫不會受到外邊的影響?!?/p>
大芬村離布吉鎮只有三公里,買顏料、畫筆等材料也方便。這里打車到羅湖口岸只有一個小時的車程,他回香港拿訂單、樣板也方便。1989年農歷八月,他租了村長洪必龍位于村口的一幢兩層半小樓,這是村里當時少有的樓房,250平米,每月租金1600多元。
黃江把商品油畫產業帶進了這個經濟落后的村莊。他組建了一個二十余人的油畫工作室,畫工是從廣州、東莞、晉江等地招來的,不少是他過去的徒弟。黃貝嶺時期的徒弟黃通一路追隨。晉江時期的徒弟周曉鴻當時還在黃貝嶺另一家油畫工廠,聽說黃江到了大芬村,也跟了過來。
這些畫工都沒有受過專業的美術訓練。除了有經驗的畫工,新人必須有一定的繪畫基礎,應聘時要現場畫一張畫。過關之后,黃江再對他們進行十天到數月的商業油畫技能培訓。“訓練他們的色彩觀念,教他用筆,怎么畫天空啊,怎么畫樹之類的。因為畫商業畫不是搞藝術原創,而且,早期的訂單都是比較簡單的畫,有基礎很快就能上手。有些年輕人教他一個星期就可以開工做訂單了。”黃江介紹。這種模式在某種程度上更像是工匠之間的技藝傳承。
黃江從香港的貿易公司接油畫訂單、取樣板,拿到大芬村給畫工們畫。1987年,他在香港承接了沃爾瑪的訂單后,后者便成為他的穩定客戶。那個時候,商業油畫剛開始在國內發展,競爭少,訂單增長很快。剛開始一個月訂單就有數千張風景畫,之后每個月幾萬張,甚至幾十萬張。訂單多了,他開始把業務外包給美院、小畫商,或者其他畫工。
畫商賀克均和他收藏的劉文作品 圖/本刊記者 大食
這年4月,一個法國客戶需要找人在一個半月之內完成36萬張油畫。黃江的廠子當時每月最多能畫10萬張。他估算,這樣的訂單量至少需要一千多人。雖然有賠錢的風險,黃江依然接了這筆訂單,這也是他迄今為止接下的最大一筆訂單。“賺錢肯定要有膽量?!秉S江介紹,這筆訂單只有三幅樣稿,分別是樹蔭、土屋和房子,都是比較簡單的小畫,需要各畫12萬張。他開始聯系廣州美院教師,以及東莞、晉江的畫商,總共找了一千多人趕工。
由于畫比較簡單,他甚至像那些制造業工廠一樣,采用了“流水線式”生產模式:一人畫天空,一人畫水,一人畫樹,輪流完成同一幅畫。“三個人這樣一個小時能畫20張畫,效率提高了幾倍。”最終,他按時完成了這批訂單。不過,在大芬村畫商龍騰飛看來,所謂“流水線式”模式只是一種過于夸張的說法。這筆訂單,他是以每張六元的價格接的,單張成本三元左右,賺了一百多萬元。“老外給我六塊,他在國外可以賣到三十多塊?!秉S江認為,這條產業鏈最賺錢的環節掌握在外國人手中。
黃江的名氣漸漸大了起來。大芬村的畫工也越來越多。不少繪畫愛好者和美術學院畢業生聽說黃江找人畫油畫,陸續從全國各地趕到大芬村,這些人中包括畫家劉文全、鄧佳杰。他們大多自己在村里租房住,當時一個單間月租只要一兩百塊。這些人從黃江那里接到訂單,就在家里畫?!霸谖业漠嫃S里,要受我管制,他們喜歡自由,只要按時交貨,想什么時候畫都可以?!秉S江說。
這種訂單轉包的模式開始成為黃江最核心的業務,他不再自己畫畫,也不養畫工了。他租的那幢小樓,一樓專門用來收畫,二樓存貨和自住。
到1990年代中期,大芬村已經聚集了幾百名畫工。福建人郭榮(化名)看到商機,開始到大芬村開店,向畫工們出售畫筆、畫布、顏料等配套商品。由于畫工聚集,租金便宜,散居深圳各地的部分畫商不斷搬進大芬村。
行畫進入中國大陸
已經70歲的黃江是廣東四會人,在廣州長大。母親是教師,喜歡畫畫,這讓黃江從小對繪畫產生興趣,中學時多次參加繪畫比賽。1966年“上山下鄉”,他去了一間農場做知青,日子苦悶,也沒條件畫畫。1970年,他游過深圳河跑到香港。他在寫字樓里做過服務生,每天端茶遞水、掃地、擦桌子,月薪200港幣。做了半年,他覺得沒前途,又去做裝修,給人裝鐵閘門、焊接門窗,一天12塊錢。后來,他還試過修理工。
1974年,黃江的朋友從廣州美術學院出來之后,也跑到香港,專門畫商品油畫,也叫行畫。有一次,黃江去看這個朋友,發現他系著名牌皮帶,每個月賺三千多港幣?!澳菚r候,香港的銀行經理一個月也才賺一千多塊,我老爸一個月只有幾十塊。”黃江很羨慕,覺得自己繪畫水平并不比朋友差,也開始加入行畫領域。
行畫起源于歐洲。1960年代,歐洲人開始向韓國下行畫訂單,之后又傳入香港、澳門、新加坡等地。在香港,人們習慣稱之為“韓畫”,流傳到大陸之后,則被稱為“行畫”。到1970年代中期,香港約有三百人從事這一行業。
黃江在朋友那里接受一段時間的行畫技巧培訓之后,便跟后者接一點訂單。盡管技術還不熟練,但到1975年他每個月已經能賺到五六百港幣。剛開始,他嘗試過很多種題材。黃江覺得,風景畫相對簡單,不用像畫人物那樣要求嚴謹,“最容易蒙混過關,樹干不要太大或者太小就可以了?!泵刻熘貜彤嬐环?,枯燥無聊,不過,時間長了,技術也熟練了,他可以一邊看電視一邊畫。熟悉行畫產業以后,他開始自己聯系行畫貿易公司,直接拿訂單。
1975年,黃江在香港彌敦道恒豐中心租了一套80平的房間,開辦畫室。他收了12個學徒,訂單主要來自兩家分別名為“集美”和“世界”的貿易公司。1978年,他又在澳門開了一間畫室,招了五六個畫工。到香港八年后,黃江終于有錢在香港啟德機場附近買了一套房。他一直是小作坊式的生產,規模不大,在香港行畫界也沒什么影響。
在澳門工作室,有一名張姓美術老師主要給黃江畫貓和老虎,是福建晉江人。1983年,張老師建議黃江去人工、租金更便宜的晉江合伙開油畫廠。兩人在晉江金井鎮開了間油畫廠,并辦了繪畫培訓班,為油畫村培訓行畫人才,總共招了60人左右。黃江在香港聯系訂單,進材料,張老師負責畫廠管理和學員培訓。他們也成為第一批把行畫引入中國大陸的人。
這一年,金井鎮人周曉鴻17歲,在親戚的介紹下進入了黃江的培訓班。他先學習了幾個月素描,之后才學水彩和油畫。由于一些學員零基礎,所以學習時間長達一年。周曉鴻從小喜歡繪畫,初中在學校拿過美術獎,學得快,把行畫的每種題材都學了一遍。在臨摹測試合格后,他開始正式畫行畫。“沒經過專門的行畫培訓,即使美院畢業生也畫不來,沒這種效率?!敝軙曾櫿f。在黃江的油畫村沒多久,他一個月便能拿到300塊錢。當時,其他領域的普通職工月薪一般只有幾十元。
這間油畫廠只做了兩年便被迫關閉。有一次,張老師和他的一個親戚看到黃江帶來的樣板之后,繞開油畫廠,單獨跑到香港接單。黃江發現之后,終止了合作。
黃江帶著周曉鴻等部分徒弟前往廣州。最初沒找到合適的地方辦畫廠,黃江暫時回了香港,周曉鴻則回晉江老家畫行畫去了。不久黃江前往江門市,開設了一間畫廠。同時,他在廣州海珠區中山大學附近租了一間幾十平米的廠房,也開了一間油畫廠,招攬了幾十名畫工。訂單每月飛漲。1987年,他又跑到深圳黃貝嶺與人合伙開了一間工廠。此時,越來越多的香港畫商出于成本考慮,開始在福建莆田和廣東廣州、深圳等地開辦油畫廠,行畫產業在中國大陸落地生根。
“中國梵高”
1999年,趙小勇背著自己的畫到長隆附近,向一個香港畫商自薦。畫商覺得不錯,給他發了十張梵高油畫訂單,《咖啡館》畫五張,《星空》畫五張。他領回樣稿之后,畫得非常認真、細致,一幅畫差不多畫了兩天。交貨時對方很滿意,又給他發了20張訂單。此后,他有了固定的訂單來源,收入好轉了很多。訂單多了,行畫水平也逐步提升。
這一年,大芬村出現了第一家畫廊。這是一個新加坡人開的,專門向聚集在這里的畫工們買畫。福建人郭榮看到了商機,也開了一家順發畫廊。越來越多的人開始來到大芬村參觀、買畫。之后,周曉鴻也辦了畫廊。幾年內,大批畫廊出現。
趙小勇與人合租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在四樓。他們把客廳改成畫室,各據一半。趙小勇把自己的畫一張張釘在客廳墻上,地上也整整齊齊地碼了很多“梵高油畫”,還在窗戶外掛了“專畫梵高”的牌子?!袄习逡豢茨埽ū唬┐騽印!壁w小勇說。他這一層的畫師,都是畫梵高的,不少人畫的時間比他長,比他好。那時候,來大芬村的客戶多了,不少畫師也開始有了這樣的覺悟,很多房子的窗戶和圍欄上都掛著廣告牌,諸如“專畫地中?!?、“肖像畫”等??腿丝吹礁信d趣的牌子,便徑直爬上樓去。
有一天,香港的高先生看到“專畫梵高”的牌子,爬上四樓,在客廳里轉了十幾分鐘,對趙小勇的畫興趣濃厚。他當時便給趙小勇下了一筆20張畫的訂單,單價180元,一個月后收貨?!跋愀廴擞H自來采購的肯定是大老板。”趙小勇判斷。當時正值盛夏,趙小勇每天打著赤膊在客廳畫畫。他一般下午兩點開始畫,一直到凌晨一兩點才收工,很少像師父張正京那樣通宵畫。很多老畫師喜歡晚上畫畫的時候開著收音機。到了晚上,大芬村到處都是收音機的聲音。大家都沒睡,也不會吵到別人。
交完貨不到一星期,趙小勇聽到樓下小賣部喊,“四樓的,姓趙的,有電話”,下樓去接,原來是高先生打來的,問他明天在嗎,想過來詳談。第二天,高先生向他下了80張梵高畫訂單。第三次200張。再往后訂單越來越多,趙小勇一個人忙不過來了,想找人。他妻子看著訂單多了,心里很高興,說也想學畫。他開始教妻子畫行畫。她原來在工藝品廠是“大筆”,負責上色,涂顏料。兩個月不到,她已經能承擔調顏料和打底的工作。
到2000年,高先生每個月發來的訂單都有500張,后來甚至有一筆5000張的訂單——梵高的《鳶尾花》。人手依舊不夠,趙小勇不想把訂單發給別人,陸續把在竹子林擺地攤的四弟和在老家的小舅子喊來幫忙。最忙的時候,四個人一個月要畫一千多張大小不一的梵高作品。依然忙不過來,他就買了一套油印設備,直接印底稿,省去了用鉛筆起底稿的工序,然后再手工補充、上色,效率倍增。如今,在大芬村到處都能看到做電腦噴繪的商店,在行畫領域,機器在一定程度上替代了人工,效率提高了,行畫的價格也下去了。“有的畫賣得貴,要求臨摹得一模一樣,自己拿筆起底稿怕走樣,就用噴繪,畫得也快。”趙小勇解釋。
目前,大芬村共有從業人員八千多人 圖/本刊記者 大食
此時,越來越多的畫商、材料商和畫框商聚集到大芬村,更多的畫工涌入這里。商品油畫開始在大芬村成為一個完整產業,這座小村莊漸漸變成了油畫村。
這種變化吸引了媒體的關注,各種報道越來越多。在不少人眼中,深圳這座新興城市只是一片文化沙漠,大芬村油畫產業的出現,不啻于甘露降臨。
2000年左右,當地政府開始改造大芬村的環境,新建步行街,整修街道。同時,邀請媒體進行各種宣傳推廣,把大芬油畫村作為深圳文化產業的“名片”。2004年,大芬村成為首屆中國文博會惟一的分會場,被文化部命名為“文化產業示范單位”。這座村莊名聲大噪,世界各地的訂單蜂擁而至。
2003年以后,大芬村行畫市場的發展速度超出了大多數人的想象。訂單像車輪一樣趕著畫工們往前走。趙小勇忙得沒辦法,終于對外招徒弟。他的畫室最多時候有八個人干活,包括他們夫妻。他租了兩套房,妻子做飯,給畫工包吃包住。
2006年,攝影師余海波拍攝的系列作品《大芬油畫村》獲得第49屆世界新聞攝影比賽(通稱“荷賽”)二等獎,并被舊金山現代藝術博物館永久收藏。趙小勇是照片主角之一,因此名聲漸起。盡管大芬村有很多臨摹梵高油畫的畫師,但客人們在村里打聽梵高的油畫,人們首先提到的都是趙小勇。國內外的媒體開始找他采訪,稱他為“中國梵高”。找他下訂單的畫商也越來越多,他忙不過來,大多沒接。
從1997年到現在,趙小勇和他的妻子、弟弟、小舅子等已經臨摹了九萬幅梵高作品,僅《鳶尾花》就畫了兩萬幅,《向日葵》差不多一萬幅,之后是《星空》、《咖啡館》。熟練以后,六個人半個月就能畫500幅畫。
很多人把這些數據視為他們的某種成績。然而,像機械一樣高強度地重復,有時候會讓趙小勇煩躁不安,感覺畫膩了,只想把畫筆扔掉。有時候,他會覺得不如回工廠,每天過得更充實。曾經跟他一起到大芬村的同鄉,最后便是因為覺得太枯燥,離開了。在趕完一批高強度訂單之后,如果新訂單不著急,趙小勇都要休息幾天,哪里都不去,只在畫室里打打牌。
趙小勇認為自己算是個平和安靜的人,總能克制這種偶爾的煩躁情緒。“已經走上這條路,沒法回頭了。”他常常這樣勸說自己,何況是為了賺錢。在行畫市場最景氣的幾年,他的畫室一個月能收入七八萬塊錢,而成本只要一萬左右。但這樣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八九年。現在的畫工做得好的,一個月能掙一萬多,差的不過一兩千而已。
畫家們
1999年9月,19歲的楊福徐從報紙上看到大芬村招工啟事的時候,還沒想過自己會成為一名畫家。
他剛從廣西藝術學院美術系畢業,在老家找不到事做,就從廣西欽州跑到深圳,想找一份跟美工有關的工作。三個月的時間里,他在深圳一無所獲。直到有一天從報紙上看到大芬村招聘有繪畫基礎的人,他便跑了過去。
到了大芬村,他有些失望。這里只是個小村莊,樓房破舊,道路亂糟糟,也沒有畫廊。畫室就是個小作坊,老板租套房子,從外面接點訂單,請畫工在里面畫畫。好些人擠在一間屋子里睡通鋪。面試就是現場臨摹一張水彩人物畫。他有些猶豫,不過,想到半年沒找到工作,“能畫畫就已經很不錯了?!?/p>
畫室的人多數是晚上畫畫。有的時候碰到趕訂單,需要連軸轉,甚至連續通宵一周,只能白天稍微睡一下。一個通宵,他可以臨摹六七張小水彩畫,干一個星期能賺一千來塊錢。不過,這種情況并不常碰到。
雖然楊福徐在藝術院校受過專業的色彩、素描訓練,但基本功再好,也很難在這類臨摹畫中體現出來。很多畫工從一開始就像工匠一樣,跟著師父學畫行畫,很多技巧就是公式一樣,葉子、云怎么畫都有固定標準。不過,同樣是臨摹,兩者在訂單價格上并不會有什么區別。
2003年,由于政府大力推廣、引導,為次年的文博會造勢,大芬村知名度越來越高。不少原創畫家,尤其是東北畫家紛紛駐扎大芬村,他們中的一些人過去已經在業內頗有名氣。這個以復制名畫聞名的小村莊,第一次出現了原創繪畫。
文博會之后,來大芬村的畫家越來越多。大芬村的部分畫師們也有了自我表達的欲望,開始嘗試原創。
楊福徐看到這些畫家剛到大芬村就在畫原創,覺得這些畫既可以賣,又符合自己的感覺,也試著畫些原創作品。他依然會接一些訂單,不過要按照自己的感覺去畫,否則就會畫得很累。
楊福徐站在大芬村街頭不知名作者的涂鴉前。最慘的時候,他一年只有三四萬的收入,現在他的原創作品已經被人接受,走出了困境 圖/本刊記者 大食
2007年,楊福徐停了工作,跑到北京,去中央美術學院進修了一段時間。之后,又在宋莊待了半年,2009年初回到大芬村。他覺得這是自己的一個轉折點,原創的眼界變寬了,繪畫作品與過往也有很大不同?!拔覜]走偏,如果一開始就去畫行畫,陷進去了,要脫身就很難了?!彼X得畫久了行畫,要想跳出來做原創,有太多局限性?!鞍涯X子畫壞了,他們應該走出去看看。還要看他們想的是星辰大海還是小富即安。小富容易滿足,做原創太難?!豹毩⒉哒谷死钚裾J為。
楊福徐認為大芬村的原創是“很實在的”,而北京人玩當代風格,“很瘋狂”。他的作品風格寫實,在北京與周圍畫家有些格格不入,也沒有市場。他也做過嘗試,用夸張技法創作一些符號性強烈的作品,比如《大遷徙》系列,但最終還是回到寫實的老路上。
盡管如此,他還是希望將來有條件的時候再回北京。一年多的經歷,讓他感受到那邊更好的藝術氛圍。“在大芬搞原創,心確實比較浮躁,一些當初跟我一起做原創的畫師朋友,最后迫于現實壓力,堅持不下來,又去接行畫訂單。而且這邊經常有交易,會影響你的狀態,人很容易就跟著市場走,不自覺就跟風了?!睏罡P煺f。
大芬村以復制名畫出名,過去十幾年出現了不少優秀的原創作品。不過,“大芬村”三字也會讓一些真正想成為原創畫家的人感受到壓力。一些從大芬村走出來的畫家,因為害怕偏見而隱瞞身份,只說是從廣東來的。在市場上,同樣的原創作品,如果人們知道作者來自大芬村,它可能就賣不上價,“至少心理上會降價?!睏罡P旖榻B,這幾年,人們對大芬村原創作品的印象慢慢有了一些改觀。
楊福徐因為堅持做原創,而畫作有一段時間又遇到瓶頸,賣畫的收入只能基本維持房租。最慘的時候,一年只有三四萬收入,生活出現壓力。直到2012年才有了一些轉機,作品慢慢被接受,找他的人也多了。經過十幾年的沉淀,他已經成長為知名畫家,作品多次獲獎。
黑龍江畫家王同行說大芬村的藝術氛圍吸引了他 圖/本刊記者 大食
發達的商業市場,吸引著原創畫家們聚集到大芬村。大芬村目前有兩百多位原創畫家。黑龍江畫家王同行介紹,大芬村良好的畫畫氣氛吸引了他。“大芬這些畫師,白天晚上都在畫,不管他們畫什么,這么勤奮,太敬業?!贝蠓掖迮涮淄陚?,買材料比別的地方方便很多。而且,這里市場發達,畫家的作品可以賣出去,能養活自己。在他老家黑龍江,作品只能免費送人,沒有市場。2006年,畫商賀克均創辦了大芬村惟一一家拍賣行,為這里的原創作品提供了一條出路。
2013年,獨立策展人李旭找了大芬村60位畫師創作自畫像,參展回顧中國當代藝術三十余年發展史的大型展覽——“時代肖像”。他認為,這些有夢想的草根畫師一直在復制油畫,缺乏表達自己的權利和渠道,“時代肖像”為他們提供了這樣的渠道,“他們第一次表達自我,具有不一樣的意義?!?/p>
危機與變化
圣誕節到了,天氣轉涼,冷風嗖嗖地鉆進了巷子。陳錫堂緊了緊外套,起身拉好掛在巷子口的橡膠門簾,之后回到小椅子上,繼續畫畫。去年以來,他每個月領到的訂單越來越少。
他身前的案板上,放著調色板、顏料、畫筆,以及正在播放廣播的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一張瀑布風景畫,正前方的墻上掛著一塊畫布,上面的瀑布已經畫了一半。他兩側是七八張已經完成的大小畫作,或鋪在案板上,或掛在墻上。陳錫堂左手扶牢斜靠在墻面上的方木條,右手拿起畫筆,枕著木條,繼續畫畫。木條長約一米,棱角早已磨沒了,枕著它,右手不用一直懸著,倒也輕松些。每隔一段時間,他都要停下來看看手機上的那張樣板畫,偶爾也會和身后的畫工閑聊幾句。
每天中午吃完飯之后,陳錫堂都會來這條巷子里畫畫,一直到晚上10點才收工,回樓上出租屋。這條巷子有六七米長,寬不到兩米,兩面墻壁被分成四塊。兩年前,他租了其中一塊墻面,作為自己的工作間。其他幾塊被他的同學租了。2015年以來,22歲的陳錫堂接到的訂單越來越少了,去年情況更差,訂單少的時候,收入不夠養活自己。2012年,他跟著同鄉到大芬村來畫行畫,如今卻有了轉行的想法。
大芬村,一位師傅正在制作畫框 圖/本刊記者 大食
實際上,行畫市場在2008年以后就已經開始低迷。當年經濟危機爆發,大芬村行畫的主要市場歐美遭遇衰退。大芬村在經歷了五年的輝煌之后,失去了最大的客戶群。很多畫工一張訂單也接不到,不得不離開大芬村,甚至扔掉畫筆轉行。
趙小勇的大客戶高先生發來的訂單越來越少,從每月至少一批,到兩個月一批,2009年全年只有一批訂單。第二年,他便再也沒有找過趙小勇。“可能生意不好,轉行了?!彼烙嫛M降軅円哺髯陨⒘?,只剩下幾個親戚。
目前,大芬村共有1200間畫廊,從業人員八千多人。2015年產值為42.9億元人民幣。
訂單變少的時候,趙小勇在大芬村中心街附近開了一間小畫廊,掛一些高仿梵高畫,漸漸接些中高檔油畫訂單,想借此轉型升級。他運氣不錯,新店開張不久,一個荷蘭客戶在大芬村閑逛的時候,看到他的畫廊,說像梵高博物館。這個荷蘭人叫赫拉德,在阿姆斯特丹梵高美術館旁邊賣紀念品和梵高油畫印刷品。他對趙小勇畫的梵高作品感興趣,決定把這些油畫帶到荷蘭去賣。赫拉德的訂單比高先生的少了很多,不過,因為趙小勇已經有些名氣了,找他的也不少,生意并不差。
2016年,赫拉德的訂單也沒了。趙小勇認為赫拉德要的產品都太便宜,賺不了錢,沒意思,也不想再過一幅畫重復幾十張的生活?!笆裁词虑槎紩??!蹦隁q漸大,他也沒有了過去的那種沖勁,一天畫一幅兩幅,就累了,第二天怎么也不想再畫。
自從行業在2008年發生變化之后,當地政府一直在鼓勵大芬村油畫村轉型升級,一方面把市場調整到國內,另一方面則是往原創方向發展?!霸瓌搧韼游覀冋麄€行業的發展,作品之外,還包括原創的藝術衍生品,做自己的知識產權輸出這塊。”大芬油畫村管理辦公室人員王可介紹,2017年1月6日舉辦的第五屆全國中青年油畫展上,大芬村有49件作品參展。
早在2008年金融危機之前,龍騰飛已經逐步把市場轉向國內。這幾年的訂單多數來自國內。所以,他在危機中受到的沖擊比較小。
過去30年,行畫在中國經歷了多次更新換代。2005年以前,臨摹西方古典名畫是最好的生意,直到現在依然有大量的畫工在臨摹達芬奇、梵高等巨匠的作品。從2005年開始,裝飾畫興起,符合西方當代畫家審美的作品做成畫冊,拿到國內,被人們大量復制。如今,大規模簡單復制的商品油畫市場越來越狹窄,一些嗅覺靈敏的人開始尋求創新模式。
“整個環境的變化,會讓傳統的行畫行業不斷萎縮,盡管它不會消失。畢竟有價格優勢,而且市場培育了這么多年,依然有一些固定的客戶。但只是簡單地復制,缺乏創新,跟不上家居軟裝的需求?!睔W陽俊明說。他在大芬村有過一家畫廊,如今在村子外圍開辦了一家工廠,主要生產創意裝飾畫,根據軟裝市場的風向,設計一些創意軟裝產品,把原創與家裝市場結合,材料除了傳統繪畫的那些,也包括紡織物、石頭、玻璃、銅片等等。
龍騰飛是大芬村轉型最成功的畫商之一 圖/本刊記者 大食
龍騰飛幾年前也開始了類似的轉型。他在大芬村附近的南嶺開設總面積一萬平米的創意工廠,開始做介于收藏和低端市場之間的創意裝飾畫。與傳統的行畫不同,這些畫作不再只是用顏料和畫布,在色彩、材質等方面都有變化?!氨热?,我拿一把沙子,撒在上面,好看就行。”龍騰飛介紹。龍騰飛被很多人視為大芬村轉型最成功的畫商之一。
不過,并不是所有人都具備龍騰飛這樣的經濟實力,很多人的轉型相對簡單些,是從低檔行畫轉向更加精致的中高檔行畫。更多的人不知道怎么改變,依然在重復著過去簡單直接的復制。為了生存,沒訂單只能壓價,以廉價爭奪訂單?!霸趶V交會上明碼標價。有人標200元一平米,就會有人標150元,搶奪客戶,形成惡性競爭。這樣一搞,賺不到錢,而且質量也下降了,市場也壞了?!饼堯v飛介紹。大芬油畫產業協會常務副會長羅孝逵認為,市場無秩序,沒人來管理,只會傷害這個行業。
夢想
趙小勇畫了半輩子的梵高作品,不少人把他這樣的畫工稱為“中國梵高”。他特別想看看梵高的真跡到底是怎樣的。他說這是他從臨摹梵高作品開始就有的夢想。
2014年8月,在攝影師余海波和他女兒余天琦的陪同下,趙小勇和他的兩個朋友終于去了荷蘭阿姆斯特丹,見到了梵高的真跡。他自己出錢,請余天琦幫忙聯系,辦手續。
在梵高博物館,看著畫了無數遍的《星空》和《咖啡館》真跡,他萌生了做原創繪畫的想法,用梵高的手法、色彩畫一些自己的原創畫。過去,他從來沒有這樣的想法,一直只是純粹地模仿,賺錢養家。
他還是想做高仿油畫。“現在看到梵高的畫了,就想更接近他的畫。讓自己的水平再提高一層,價錢再高一點。”
從梵高博物館出來,趙小勇還去了一些梵高作品中的地點,了解它們是怎么畫出來的。在咖啡館門口,他還在現場畫了一幅《咖啡館》。他站在畫架前畫了40分鐘,不少人過來圍觀。期間,隔壁的咖啡廳說他影響了生意,讓他挪挪位置。在自己的畫廊里,他翻出這幅《咖啡館》說。
趙小勇在荷蘭呆了半個月?;貒螅凑?:1的尺寸,又畫了幾幅梵高作品,每幅都花了三四天時間。他拿出過去自己臨摹的梵高作品對比,覺得差距明顯?!澳憧催@個色彩多豐富。”他指著新畫自我評價道。
2016年,他在寧波建了一家新畫廊,這個九十多平方米的畫廊主要是為了實踐他做原創畫和梵高高仿畫的想法。
荷蘭之行后,趙小勇開始嘗試畫自己的原創畫,先后畫了五幅,包括他自己的《自畫像》和老家的風景畫。這些原創作品都有著濃郁的梵高風格,已經賣出幾幅,均價超過5000元。
“我的原創畫有梵高的影子。我就想以梵高的影子來創作,看著跟梵高的東西差不多,但是有加進我自己的東西在里面?!壁w小勇說希望糅進自己的生活和經歷。他說,依然有做畫家的夢想,“就努力去做,看緣分咯。藝術不是那么好玩的?!?/p>
編輯:陳佳
關鍵詞:小村聚集 8000名梵高 畫出全球60%的油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