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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的元旦怎么過?
馬上要送走2016年,迎來嶄新的2017年了。
每到歲末年初之際,人們總是不免要回顧即將過去的一年,展望即將到來的新一年。近代史上的名人們也是如此,他們有的忙著聚會,有的忙著建言,有的忙著推崇“新歷”,有的卻忙著批評書籍……
通過觀察名人如何過元旦,對當時的社會面貌也能夠了解一二。
苦雨齋1929年元旦:聚會
1935年10月,周作人的《苦茶隨筆》一書初版發行。書中印有一幀合影,邊上有周作人的題記,曰“十八年元日劉半農馬隅卿二君在苦雨齋照相”。合影人數眾多,合計15人(含一小孩),照片中的人物,都是苦雨齋中的常客。合影時間為1929年元旦,這是周作人特意組織的一次新年聚會。
細看合影,不難發現,馬隅卿坐于最前排的桌前,而劉半農則站在最后一排的最高處。周作人之所以只題記了劉、馬二人的姓名,是因為《苦茶隨筆》一書發行時,二人均已逝世,書中也輯有《半農紀念》《隅卿紀念》兩篇文章。在照片一側題記,同為紀念之舉。
《錢玄同日記》中,1929年的這次苦雨齋新年聚會頗為特別———這張新年合影是苦雨齋諸友合影中人數最多、到者最齊的。因為除了劉、馬二人的逝世之外,從次年(1930年)開始,苦雨齋已經持續數年的新年聚會就中斷了,這樣的合影機會很難再出現了。聚會中斷的原因,乃是因周氏愛女病逝,再無心情舉辦之故。錢玄同在日記中感慨道,“十年來之陽歷元旦,豈明必請吃屠蘇酒、日本菜,今年因上月他喪其愛女,故不舉行了。”
那么,1929年的這張苦雨齋合影上,究竟有哪些人物呢?錢玄同在新年元旦當天是這樣記錄的:“晨十時半至豈明家,這是他數年以來要請吃的日本屠蘇也。今年共十四人,連小孩共十六人。玄同、豈明、士遠、尹默及子、兼士、平伯、鳳舉、子寉、稷如、幼漁、季明及子、隅卿、半農、耀辰也。”
北大“三沈”,即沈士遠、沈兼士、沈尹默都來了;“五馬”來了“三馬”,即馬裕藻(字幼漁)、馬廉(字隅卿)、馬鑒(字季明);張鳳舉、諶稷如、俞平伯、徐祖正(字耀辰)、劉復(號半農)、錢玄同;兩個小孩,一是沈尹默的兒子,一是馬鑒的兒子。錢玄同記錄的當年這場苦雨齋新年聚會中,就只有“子寉”一人的身份不太清楚了。
再結合《周作人日記》來看,就能夠了解這位“子寉”也寫作“稚寉”,可知此人應為吳兆璜(字稚鶴)。吳兆璜于1919年遷居北平,師從于“桐城派”國學大師吳闿生,與賀培新、潘伯鷹、曾克耑和齊燕銘同窗受業,研習經史詩文,尤擅書法。曾為新文化運動先鋒人物的苦雨齋主人周作人,以及席間的錢玄同、劉半農等,大多都曾激烈攻擊“桐城派”,并不認同該派學者的學術立場與治學方法。此刻,眾多“新青年”卻與此一位“桐城派”聚于一席,共度新年,其間情狀與況味,頗耐人尋味。
無論如何,通過周作人與錢玄同二人的日記,上世紀20年代一直持續、每年皆有操辦的苦雨齋新年聚會上的人物皆可明了。與此同時,那張合影上的人物基本可以對號入座,一一指認出來了。
坐在前排的6人,自左往右依次為:吳兆璜、俞平伯、馬廉、小孩、張鳳舉、錢玄同。或倚坐沙發、或側立于第二排的8人,自左往右依次為:沈尹默、徐祖正、周作人、沈士遠、馬裕藻、馬鑒(不確定)、沈兼士、諶稷如(不確定)。最后一排,只有劉半農一人站列。其中,除馬鑒與諶稷如存世照片罕見,無從辨識,二者在照片上的位置無法確認之外;別的人物基本已可明確指認。
其實,除這張苦雨齋合影標準照之外,還有兩張散見于民國報刊之上的苦雨齋合影。其中一張是這張標準照的“預備照”,由于攝制照片時,有相當一部分人物向一側傾視,還沒有調整到最佳的合影狀態,可能是當年的一幀“廢片”。另一張則可能是“抓拍片”,照片中的人物并非專為合影,而是隨意交談狀,人物也不很齊備,只有周作人、劉半農、錢玄同等“密友”9人。
80余年前,北京的學者作家們齊聚苦雨齋,喝一杯屠蘇酒,吃一頓日本料理,照一張新年合影,這個新年過得是既懷舊又時髦,既熱鬧又新潮,著實是要令后世讀者神往一番。
魯迅1936年元旦:斥責
1936年元旦,上海飄著未凍成雪的小雨,天氣陰沉濕冷。身體狀況不佳,行將走完人生最后一個新年的魯迅,在這一天也打不起精神來,日記本上只記下了三個字“雨。無事。”
當天,魯迅隨手翻閱《申報》,翻到第三版時,卻突然大為震動,有點急火攻心的樣子。他擱下報紙,迅即伏案疾書,寫了幾行批評文字。1936年1月,《海燕》月刊1月號刊出署名為“何干”的魯迅短文一篇,題曰“大小奇跡”。文中很不客氣地批評了商務印書館“名人薦書”的創意,斥責薦書名人和參與其事者們:
元旦看報,《申報》的第三面上就見了商務印書館的“星期標準書”,這回是“羅家倫先生選定”的希特拉著《我之奮斗》(Ahitler:MyBattle),遂“摘錄羅先生序”云:“希特拉之崛起于德國,在近代史上為一大奇跡。……希特拉《我之奮斗》一書系為其黨人而作;唯其如此,欲認識此一奇跡者尤須由此處入手。以此書列為星期標準書至為適當。”但即使不看譯本,僅“由此處入手”,也就可以認識三種小“奇跡”,其一,是堂堂的一個國立中央編譯館,竟在百忙中先譯了這一本書;其二,是這“近代史上為一大奇跡”的東西,卻須從英文轉譯;其三,堂堂的一位國立中央大學校長,卻不過“欲認識此一奇跡者尤須由此處入手”。真是奇殺人哉!
魯迅對羅家倫將納粹元兇希特勒(當時譯作“希特拉”)所著《我之奮斗》一書選定為“星期標準書”,表達了強烈的不滿。他從三個方面給出了質疑:首先,魯迅質疑此書是否如此重要,竟可成國立中央編譯館首選譯介;接著又質疑此書為何從英文轉譯,不直接從德語直譯;最后則直接質問薦書人羅家倫作為國立中央大學校長的水準。
商務印書館的“星期標準書”,是王云五任總經理期間推出的一種書籍營銷模式,距今已有80年的歷史。誠如在“星期標準書出版原則”的公告中聲稱的那樣,“本館為增進人生效能,使人生達到最完滿之發展,特印行星期標準書”,這一模式的誕生與實施,標志著“名人薦書”不再只是讀書圈子里的人際行為,而是一種能夠產生實際的商業價值、且帶有一定社會指導性的公共行為。然而,“星期標準書”的運營模式,雖然受到了大眾讀者的廣泛好評,但總還能聽到一些頗有分量的、極有水準的批評之聲。與當時名人們紛紛薦舉商務版新書不同,魯迅可能就是最早公開批評過“星期標準書”的同時代最著名者。
胡適1935年元旦:籌款
1934年12月31日晚,上海火車北站,張慰慈與亞東圖書館的汪原放、汪乃剛兄弟等人,正在迎接從南京趕來的胡適。胡適此行,是南下香港大學接受名譽博士學位,這是他一生35個名譽學位中的第一個名譽學位;此行順便也在上海稍作逗留,會會朋友,敘敘舊情。
事實上,自1931年元旦始,南京國民政府即推行所謂“國歷”,就是要將國際通行的公元歷法,作為中國民眾的唯一歷法———公歷歲末即等同于農歷除夕,而公歷元旦即新年春節。包括政府要員、工商名流等人,以胡適為代表的新派知識分子,開始普遍接受這種過年方式。胡適此次上海之行,只有一天一夜的時間,當天當晚就權作與朋友們的“除夕”之小聚;他在這一天的日記標頭處也確實寫著“廿三年(1934年)的除夕”字樣。
1934年的最后一天,在上海稍作逗留的胡適是忙碌異常的。一下火車他便被接到新亞飯店用早餐,張慰慈為其辦理第二天一早的赴香港船票,汪原放兄弟則心急火燎地跟他談亞東圖書館的銀行欠款問題。因為財務年度結算時間已到,只有24小時的回旋余地,共計7400銀圓的欠款如果不能了結,亞東將面臨停業關門之禍。所謂“年關難過”,關鍵時刻,安徽績溪人創辦的亞東圖書館想到了請這位老同鄉、老作者、老朋友出馬,一解燃眉之急。
這7400銀圓在當年是個不小的數目,而胡適對這場“還貸危機”則有著自己的處置策略:他先是到銀行家朋友徐新六處,當面托他將亞東欠興業銀行的2000元透支款再轉一期,又托他給陳光甫兄打電話,將欠上海銀行的3000元透支款再轉一期。這樣一來,已暫解5000元的欠款清償之危急了。在辦妥此事前后,胡適還接受張禹九與張肖梅女士的邀請,到國際大飯店吃午餐,共進午餐的有張仲述、余上沅、梅蘭芳、馮幼偉、徐新六等一大幫名流名士。國際大飯店是當時上海最新式的大飯店,高21層,胡適等人的用餐處在第14層,據徐新六介紹說:“這是世界最高的大廈———除了美國不算”。
在這座超豪華大廈——至少是當時遠東地區第一高樓的大飯店上用餐,又兼高朋滿座、高論時現,胡適強打精神應酬,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畢竟亞東還有2400元的欠款問題無法解決。午餐后,胡適又迅即去找章士釗求助,可章士釗堅稱毫無辦法。胡適希望章士釗能承擔2500元的救急之款,但章士釗仍說“無法可想”。胡適只得來到溫州路上的汪家,去通告籌款狀況,以便亞東方面盡快想別的辦法應急。汪原放的老母見到胡適,禁不住老淚縱橫,拉著他的手說:“適之哥和章伯伯總要救我們一家才好。我活到今日,不曾過過這種日子!”胡適在日記中寫道:“她下淚了。我雖感動,實在想不出法子來。”
臨走時,胡適給汪原放留下了兩封信,信的具體內容雖不得而知,但應當是與籌款清欠相關的。為亞東清欠的事暫告一段落之后,胡適開始走馬燈式的亮相上海朋友圈———王云五、李拔可、傅偉平、何柏丞、周昌壽、丁鼎南等老先生先行訪晤。還借李拔可的汽車一用,特去見了蔡元培一面。
晚間,胡適又應梅蘭芳之邀請,到英美煙草公司總經理沈昆山家中晚餐。但這頓晚餐與午餐相似,再次因亞東清欠之事而未能盡興。原來,汪原放拿著胡適的信函去各大銀行通融商洽,卻已經晚了,因為銀行已經關門了。胡適不得不又給徐新六打電話,以個人名義暫借500元給亞東救急。
就這樣,胡適在籌款中度過了一個新年。
蔡元培1930年元旦:推“新”
1930年12月28日,即將迎來1931年元旦之際,蔡元培在上海公開講演,勸說社會各界在新的一年里不要再墨守成規、使用“舊歷”,而應順應時代使用“新歷”。北平《世界日報》選擇在1931年1月1日刊發了此次講演的摘要內容,將蔡元培的這一主張第一時間傳送到了北方。
蔡元培的講演摘要稿有1000余字,其版面位置之醒目,顯示著當年主流媒體與政府在推行“新歷”方面的某種默契。在同一版面之上,與此稿并列的還有一篇“瑞雪飄搖中之平市新年”的通訊稿,還有“今日為民國二十年元旦,際茲全國一統,實行裁厘之期……昨為除夕,瑞雪適降”云云。顯然,推行所謂“新歷”,就是要將國際通行的公元歷法作為中國民眾的唯一歷法,公歷歲末即等同于農歷除夕,而公歷元旦即新年春節。
乍一看,報紙大張旗鼓地慶祝著公歷新年,蔡元培的講演稿也隨之刊發,煞有介事。仔細從演講內容來推敲,所謂“新歷”的推行,在全國范圍內并不得力,包括蔡在內的政府官員們,還不得不放下身段,做耐心細致的解釋溝通。
實際上,中華民國建立之后,以公歷替代農歷的政策年年都在講,但也未見全國統一施行,并沒有得到民眾的一致認同。辛亥革命后,民國臨時政府為破舊立新,就將公歷推為“國歷”。孫中山在1912年1月1日臨時總統就職儀式上,宣讀完總統就職誓詞后,發布了第一道政令《改用陽歷令》,就通令全國,以后每年以1月1日為元旦。但1月13日又發布《臨時大總統關于頒布歷書令》,明確提到“新舊兩歷并存”,這是考慮到基層民眾對公歷使用,應當還有一個過渡期和試用期。
然而,長期的軍閥割據與南北政權分立,這一紙《改用陽歷令》并沒有得到政府層面上統一響應,基層民眾對此更無從響應。政令頒布之后,民間仍以傳統農歷春節為新年伊始,對公歷元旦的意識比較淡漠,也根本談不上要逐漸過渡、移風易俗的可能。直到北伐勝利以后,新的國民政府再度頒布政令,通令全國自1930年1月1日起,商民一律不許沿用舊歷、過舊歷年,而必須遵行公歷、過公歷新年。這一次,儼然是有“破舊立新”之決心的,推行公歷的相關措施也隨之而來。
當時的國民政府為推行公歷新年可謂煞費苦心,實施過相當多的針對性措施。如政府布告禁止農歷十二月中出售農歷刊物;禁止在二月份(春節期間)燃放煙花爆竹;要求祭祖、年飯、春宴均改于公歷年終進行;規定1月5日為開市日,禁止商市于農歷初五進行敬財神活動;禁止農歷除夕夜寺廟開放;暫許各界于1月15日舉行鬧元宵、打鑼鼓、上街游行等活動,但各燈販及紙扎店只準在公歷新年出售花燈,絕對禁止在農歷春節慶祝元宵和銷售花燈;規定1月1日至4日為新年假期,嚴禁各業用春節或其他名義在農歷年休業;要求年終雙薪及年慶分紅、年底大掃除均改在公歷年底進行;廣勸民眾購買公歷歷書;規定各報館不能于農歷年終、年首停刊,不得登載農歷賀年廣告;為大力推行公歷元旦,建議延長休假,從12月30日至1月5日放假慶祝新年等等。
編輯:曾珂
關鍵詞:元旦 名人的元旦怎么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