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昆明藝術職業學院大門。澎湃新聞記者 蔣格偉 王萬春 圖

云南昆明藝術職業學院（以下簡稱“昆藝學院”）與滇池僅一道窄窄的堤壩之隔。7月30日早上，220余名特警、城管、保安和兩臺挖掘機、一臺救護車進入校園，對部分學校正在修復中的校舍進行拆除，引發留校的30余名學生抵制。

昆藝學院院長段永興近日介紹，根據《云南省滇池保護條例》，2014年昆藝學院被列入搬遷范圍，按要求該校兩年內將整體搬遷。但讓他無法接受的是，當地政府既不對學校土地進行回購，又不安排選址重建。

段永興擔憂，9月新學期即將開學，近7000名學生去哪里讀書，成了擺在學校面前的一道難題。

針對上述說法，8月15日，昆明市官渡區政府辦召集城管局、水務滇管局相關負責人聯合向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回應，此次行動系在昆明市政府的統籌部署下，組織執法人員對該校違法建設、非法填埋滇池濕地等違法行為的一次查處，此過程中，執法人員還遭遇了校方教職工和學生的阻攔。目前，該案正由昆明市公安局環保分局進行調查。

校園遇拆違執法起沖突

2016年7月，正值暑期，昆藝學院仍有部分學生因練鋼琴、學跳舞、考駕照及勤工儉學等原因，留在校園里。

公開資料顯示，昆藝學院是一所由云南省教育廳批準、國家教育部備案的民辦高等職業院校，現有5027名學生、教職工400人，前身為1986年創立的“聶耳音樂學校”。

該校位于昆明市官渡區六甲街道小河咀社區，和滇池只有一堤壩之隔，屬于滇池保護區的水塘、植物，同樣成了該校景色的一部分。

滇池與昆藝學院的水塘一堤之隔。澎湃新聞記者 蔣格偉 王萬春 圖

女生朱坤明是該校學生會社團部部長，她因勤工儉學和考駕照暑假沒有回家。她告訴澎湃新聞，7月30日8時許，自己剛起床就聽到同學們說有人要拆學校，趕緊從寢室跑了出去，見許多人站在校園里，其中不乏著警察服裝的男子。

這天上午，學院招生處負責人李宗龍也在學校里。他稱，當天，數百名執法人員出現在學校里，還有兩臺挖掘機，最讓他印象深刻的是，除挖掘機外，還來了輛救護車。

“他們（指執法人員）只說學校有違法行為，叫我們不要管。”朱坤明日前回憶，隨后，學校有30多名同學打著寫有“還我校園，我要讀書”字樣的白色橫幅，與執法人員對峙。

李宗龍說，執法人員見狀，開始搶橫幅，還有人喊誰阻攔就打誰，“摁倒在地”。為保護學生，有教職工和學生一道，與現場執法人員發生了肢體沖突，有學生還被摁在地上，磕破了膝蓋，身上全是泥。

該校大二學生廖曉君稱，執法人員與學生發生沖突，有的同學眼鏡被打碎。

學院被執法人員拆除的校舍。澎湃新聞記者 蔣格偉 王萬春 圖

針對這一事件，8月15日，昆明市官渡區政府辦組織城管局、水務滇管局相關負責人集體回應澎湃新聞稱，7月30日9時30分，在市政府的統籌部署下，市區兩級組織城管、環保、水務、住建、森林公安、國土等部門執法人員共計220人，依法對昆藝學院違法建設行為進行制止，并否認了暴力執法。

官方指學校侵占滇池濕地

站在昆藝學院的食堂、形體房，向南望去，滇池水折射著陽光，還能看到不遠處不足一米高的滇池堤壩。堤壩外側浪卷拍打著堤岸，內側就是青青校園。

學院的愿景是在堤壩處修一條文化走廊景觀帶。院長段永興稱，計劃修一條兩米寬的木頭棧道，一方面保護學生以免落水，另一方面美化校園環境。

學校規劃中的文化走廊被指侵占滇池濕地。澎湃新聞記者 蔣格偉 王萬春 圖

“這里是滇池一級保護區。”官渡區水務滇管局的相關負責人介紹，“滇池一級保護區是界樁外水平延伸100米，并不是說防浪堤外面就不屬于滇池了。”

2015年5月18日，按照昆明市政府安排，由市滇管局、市規劃局牽頭組織編制《滇池分級保護范圍劃定方案》。根據此方案，滇池保護范圍細劃分為一、二、三級保護區和城鎮飲用水源保護區。

根據2013年1月1日起施行的《云南省滇池保護條例》第三十四條規定：禁止在一級保護區內新建、改建、擴建建筑物和構筑物。確因滇池保護需要建設環湖濕地、環湖景觀林帶、污染治理項目、設施（含航運碼頭），應當經昆明市滇池行政管理部門審查，報昆明市人民政府審批。

“學校的建設沒有任何行政審批手續。”官渡區城管局相關負責人稱。

官渡區政府通報稱，2016年6月7日，官渡區執法人員巡查發現，昆藝學院在緊臨滇池水體的空地上，違法占地約3000平方米，已完成樁基施工計劃建設房屋，并填埋湖濱濕地約3000平方米，建設了大量的活動板房，同時對原已拆除門窗的三棟學生宿舍實施修復性建設，已完成了窗框安裝及外墻粉刷。執法人員當即進行了查處和制止，下達了《停止違法行為通知書》、《詢問調查通知書》，要求當事方立即停止施工行為，清理施工現場，清退施工人員。

通報稱，6月18日、19日、23日、27日、7月8日、28日、29日，官渡區執法部門多次組織對該學院違法施工行為進行制止，并分別下達了《停止違法行為通知書》、《催告書》，要求當事方立即停止施工行為，責令限期拆除違法建筑。

官渡區政府辦相關負責人稱，基于此前多次下達整改通知，學院方無視法律文書，利用執法巡查間隙，繼續違法施工，故多部門聯合對其違法行為進行制止，但多次遭到學院方教唆并組織教職工和學生會成員攔截執法車輛，阻撓妨礙正常執法。目前，該案正由昆明市公安局環保分局調查當中。

學校稱搬遷計劃落空

根據《滇保條例》，在一級保護區內已經建設的項目，由昆明市人民政府采取限期遷出、調整建設項目內容等措施依法處理；原有魚塘及原用土地應當逐步實現還湖、還濕地、還林，原居住戶應當逐步遷出。

按此，昆藝學院應該搬遷，這也是院長段永興樂意并焦灼的事情。段永興稱，2014年6月28日，昆明市委、市政府的兩位主要領導到學院調研稱，學校分兩個過渡期搬遷，其中2014年9月1日至2015年8月31日為一個過渡期，2015年9月1日至2016年9月份為一個過渡期，過渡搬遷跟選址重建同步進行，“眼看著過渡期滿了，但新校園在哪里？同步搬遷成了一句空話。”

段永興介紹，當初昆明市委、市政府為學校搬遷還召開兩次專題會議，最終，學院新址被劃定在昆明市空港新區，“現如今空港新區沒動過一寸土，劃的500畝地在哪里我都不知道”。

滇池邊的土地可謂寸土寸金。根據段永興的說法，學院所占的位置一畝地開發成本1280萬元，目前學院占地面積194.35畝，“從2001年學校就在這里了，土地也是學校的，但不是教育用地，屬于旅游用地”。

期間，學院向昆明市政府提出土地回購，學院自行搬遷。學院也聘請評估機構，對學校的土地、校舍進行了評估，估價4.88億元。段永興稱，昆明市政府起初同意之后，也聘請同一家評估機構來進行評估，但兩次評估結果差距甚大，“4.88億報上去石沉大海”。

段永興介紹，在搬遷過渡期的兩年，每年市政府承諾撥款1500萬元作為過渡安置費。用此款將2000人安置在環湖東路對面的云南經濟管理學院，但學生過馬路發生過多起車禍，學院申請建天橋、掛警示牌都未獲批準。

為此，學院又申請以2000萬元租金租賃紫云青鳥的14萬平方米，度過整個過渡期，“還是被否了，4.88億元到賬也行，或者撥劃具體地塊重建也行，但都沒有”。

對段永興的這些說法，澎湃新聞向昆明市宣傳部門求證，截至發稿，尚沒有獲得回應。

近7000學生去哪讀書

學院內“校園修復建設”的標語隨處可見。澎湃新聞記者 蔣格偉 王萬春 圖

段永興稱， 兩年過渡期將滿，搬遷又落空，學院只有進行“生產自救”，修復重建之前已被拆除門窗的3、4、5、6號學生公寓。

2013年因云南省重點項目工程——滇池國際會展中心的修建，經市政府協調，學院同意出讓51畝土地，作為會展中心的附屬設施，“實際上就是修建酒店”。

建酒店的這一說法沒能獲得有關部門的證實。

段永興介紹，2015年3月，經學校同意，官渡區6家單位對3、4、5、6號學生公寓的門窗和籃球場等進行拆除，51畝地被劃撥，沒有辦理土地征遷使用的任何手續就拆了，至今沒有下文，空房子閑置在那里，校方只好進行修復。

校園內的指示牌。澎湃新聞記者 蔣格偉 王萬春 圖

段永興說，如今，不僅出讓給會展中心的51畝地被劃撥，學校的整個土地所有權也被注銷。

針對這一說法，昆明市官渡區政府相關負責人向澎湃新聞稱，2015年對部分學生公寓的拆除是過渡搬遷的一部分，政府每年撥款1500萬元作為過渡安置費給學校，而且根據《滇保條例》，學院不能再進行重建、新增等違法建設。至于該學院的土地所有權問題，一直有爭議，其理由是，學院跟當地社區私下買賣土地的行為，盡管辦理了手續，但政府一直不認可。

段永興認為，這也境遇可能與學院是民辦的有關。他說，該院雖是民辦，但在同類院校中有一定知名度，被國家財政部、教育部確定為“國家級職業教育實驗實訓示范基地”，被著名舞蹈表演藝術家楊麗萍列為“國家級舞臺藝術精品工程原生態歌舞《云南映象》” 的人才培養基地。

“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辦學，就像坐在一個火藥桶上，你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么。”段永興稱，學校招收來自全國27個省市的學生，9月份新學期開學有將近7000名學生入學，學生公寓被拆除，搬遷未落實，學生流向成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