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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河南信陽一村的“另類”發展:守住村子原有的魂兒
郝堂民居。 李江河攝
郝堂農家。 資料圖片
郝堂村,河南信陽市平橋區一個曾再普通不過的村莊,發展卻有點“另類”。
4年前,郝堂還是大別山革命老區一個凋敝村落,“靜得嚇人”。而如今,村里的年輕人大都回來了,遷出的戶口又遷回來;遠遠近近的城里人紛至沓來,堵車竟成家常便飯。人氣驚人逆襲。
很多村,生怕像農村,撤村并居、大拆大建,“去農村化”毫不含糊,越變越像縮小版的城市。
郝堂,就怕不像農村。堅持不扒房,只修復,留下時間的痕跡。敬畏村莊原有肌理,大樹不砍,河塘不填,鄰居還是原來的鄰居。守住村子原有的魂兒,改造成一個升級版的農村。
別的村,追求把房屋建得很漂亮,恨不得成為又一個“周莊”,旅游立村,“是讓外面人來看的”。郝堂,則是圍繞讓村里人的小日子過好來建的,“說白了就不是讓外面人來看的”。改水、改廁、改廚、改房,建學校、衛生室、圖書館,不粗制濫造,不短視功利,現代的也現代,傳統的也傳統。頭頂“中國最美休閑鄉村”的光環,郝堂建的是家園、共同體,老百姓過的是小日子,“被旅游”只是意外收獲。
別的村,去一次未必再去,可郝堂來過還想來。比不得水鄉小鎮,比不得黛瓦古村,郝堂讓人看到了什么?
“前三十年看小崗,后三十年看郝堂。”雖是一家之言,卻也一語破的:“最美”郝堂,美在“村”,美在激活鄉村價值、尊嚴、自信,美在一種“既有疼痛,也有憧憬,蘊含著未來和希望”的感動。
緣起——
不能消失的農村怎么辦
幾年前,郝堂同很多村莊一樣,幾近空心,只留下空巢老人,山上板栗熟了都無人摘。但凡有點能力、頭腦、出息的,都出去了。人們常說,走吧,過不了10年,村就沒了。
村里種稻種茶,都不多,沒什么像樣資源。入冬就燒炭,滿山溝冒黑煙。“窮到挑柴賣草,山里跑兔子都看得見。”垃圾遍地,塞滿河道。老人得病,累及打工的兒女,有的甚至尋了短見。
61歲的胡靜17歲嫁到郝堂,當了30多年的村干部,今年接任村支書。提起農村,她苦惱:“相比30年前,日子是好過了,可農民為啥連在農村生活的自信都沒有了?”隨便問村里的小孩,長大了,他肯定說要進城。
2012年底記者到郝堂的時候,一路雨雪,村子卻很“抖擻”。不止崗上的植被、塘里的蓮蓬抖擻,人也很抖擻。進了郝堂的地界,便再看不見垃圾。數九寒天,堰壩下溪聲朗朗,農戶似緊似慢忙著“庭院革命”。
那時,郝堂村正破繭成蝶。
村部周圍200余畝水田返租倒包給村集體,“搖曳”成百畝荷塘,既是景觀,也能增收,還是生活污水經過農家三級化糞自然凈化的最后歸宿。
破敗的村小學,搬到了風景獨好的半山腰,引來城里重點小學的名師當校長。硬件軟件煥然一新,學生人數從最初的60多名留守兒童,一下回流到200多人。
村里的年輕人陸續回來了,不再是一副隨時拔腿走人的樣子,快要廢棄的老房子翻修了,回歸到當地原汁原味的狗頭門樓、清水墻。村莊人氣、生氣在集聚。
普普通通的郝堂,似乎是村莊發展的一種例外。其時,在全國各地,村莊每天以驚人的速度在消失——或者成為土地“增減掛鉤”的指標被推平,或者被一片片或粗或精的高樓社區所取代。儼然,那便是未來農村。
“現在很多人到郝堂大談旅游,但郝堂開建時,我們就沒有想過要在這個地方弄個旅游點,而是在中央精神指導下,著眼農村價值和農民幸福,打造一個人們心目中的中國農村升級版。”信陽市委書記郭瑞民始終關注著郝堂,念茲在茲的是“不能讓它走偏了”。
發展郝堂也遇到了尖銳的爭論:“一個掙扎的村莊遲早將衰落、拆掉,為它花錢,值嗎?50萬元架電線,只為收50元電費?”
平橋區委書記王繼軍,時任區長,他堅信自己的認識:“農村是有價值的,農民是有尊嚴的,農業是有前途的。”即使將來城鎮化達到70%以上,還有四五億人在農村,“不能消失的農村怎么辦?不能變成市民的農民怎么辦?農村不能成為生產糧食的人的‘工棚’!發展不只有經濟賬,還有社會賬,發展共享是公平賬!”
為什么選郝堂作為全區農村可持續發展項目試點村,胡靜聽過很多解釋。有人說,郝堂再窮也沒砍村里僅剩的十余棵大樹,這個村有敬畏。有人說,一位專家在平橋職業學校看到平民教育家晏陽初的塑像,有感于心。
其實有偶然也有必然。郝堂距市區20來分鐘車程,不近不遠。村兩委班子想干事也能干事。最重要的是,郝堂太普通,普通到沒有特點,沒有資源,這樣的村莊,才有代表性。
有人勸胡靜別折騰了,這位時任村委會主任的“鐵娘子”卻吃了秤砣鐵了心:“干了一大輩子,咱村干部被認為‘不是要錢要糧,就是上環結扎’,難道我們就不會干點村民打心里歡迎的事?”
破題——
從小事里改變的村莊
早在2009年,胡靜在多方幫助下籌辦養老互助金,請村里老人入股,每人2000元,當年15人參加。年底,每位老人得到了300多元的分紅。錢雖然少,紅包發到手里時,臺下老人哭了。
正是這件事,極大提高了村兩委的凝聚力。政府曾號召過養雞鴨,種板栗,喂獺兔,村民總習慣性懷疑。可這一次,錢是實實在在的。
2011年,政府陸續引來專家團隊參與郝堂試驗,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個叫孫君。孫君團隊是做鄉村建設項目的。他不避諱過去的失敗。有的村做好了,專家一離開又退了回去。
專家經驗與基層探索碰出了共通的理念,但對于郝堂不會有現成的路徑。孫君本是畫家,轉投農村建設,還帶著畫家的率性。農民看他褲子有洞,估摸他窮,婦女看他畫有人體,躲著怕是流氓。會上他感性,“改變郝堂,給我兩個春天”;進村他樸實,雖不吸煙,有農民遞,他接過來就抽。久了,全村人見他都恭恭敬敬:“孫老師!”
接受平橋區的委托前,孫君給郝堂留了考題:3個月,全村能不能完成垃圾分類?“做大事一定先把小事做好。小事花錢不多,但可以把人凝聚在一起,讓村民覺得,每人每家做一點事,一個村莊就有改變。”
孩子們最早被動員起來,去一家一戶評比衛生。孩子一絲不茍,也不講情面。誰家衛生好,孩子們就啪啪鼓掌。誰家差,主人臉上先掛不住。
3個月,大城市都喊難的垃圾分類,郝堂做到了。先得發臉盆、床單鼓勵。接著,家里干凈,門外垃圾就不順眼,再后來,河溝都被撿了個干凈,村民再見不得地上臟。
村莊建設,每一個環節都得精細。村施工隊負責修垃圾池,返工了5次。孫君算過,村里平均15年建一次房,“從現在開始,注重建筑質量,郝堂的目標是建50年不落后的房子!”
不知道什么時候起,農村似乎就可以粗制濫造。郝堂項目反對這樣的“潛規則”,學校、圖書館、衛生室,都以讓農民享受城鄉均等化的公共服務為標準。平橋區長柳自強說,這是對農民最樸實的尊重,是認識導向。
尊重——
村莊是村里人的村莊
蓋房子、娶媳婦、生孩子,是農民的大事。最具體可見的,就是房。政府深知,也只有房,能把農民吸引到村莊,吸引到腳下那片土地,吸引到集體的事上。
但村莊是村里人的村莊,他們才是主體。政府再強大,也替不了他們過日子。村莊改變,依靠的是群眾。能走多遠,要相信群眾。
講道理容易,做起來很難。都要到城里買房了,誰還愿意花錢去改造老宅子?農民有農民的精明,能掙的錢準掙。可他不愿改,你說他保守,那是他穩妥。
專家的眼光,群眾也看不上。孫君說土的、舊的、當地原汁原味的房子好。村民搖頭,還是新的好,像城里一樣,水泥板,明晃晃貼著白瓷磚。
雖然村兩委“唱主角”,可改房這事,村干部不能帶頭。每改造一平方米,財政補助130元,貸款可給兩年貼息。胡靜看得明白:“群眾吃肉,干部連湯都不喝,他才服你!”有利的事,村干部不占先。家家動員,孫君拿著手繪的一張張效果圖,苦口婆心勸一個月,終于說動了黨員張厚健。
張厚健對老屋不滿意,兒子回來都不愿住家。改造預算大約得花七八萬元。張厚健嚇了一跳,太貴!孫君趕緊說,4萬,4萬就可以了。
沒想到蓋了拆,拆了蓋,匠人只會鋼筋水泥,早已不會門樓瓦片。“這是拿我家練手啊!”這回輪到張厚健著急了,趕緊吧,讓我得有地住啊!可工匠認真,效果出不來,接著改。
最后算下來17萬元,天文數字。堅決不接受的廁所進屋,進了;死活要留的院墻,拆了,山水盡收。在參觀者的贊美里,半信半疑的張厚健也滿意了,面積大了,功能全了,加固了,隔熱了。別人來打聽,他幫著隱瞞數字:“別因為數大,嚇得都不改了。”但農家樂幫他迅速回本,“要愿意做飯,你做吧,累死你都有人吃!”
這一來,累壞了孫君。2011年上半年,他家家動員都不干。下半年,只要進村,誰逮住他就說房子、“畫”房子。
但政府劃下了紅線。尊重自然環境:不砍樹,不填塘,不挖山,不扒房。尊重村莊肌理:改水、改廁、改廚、改房,讓現代設施和功能進來,保留村莊形態,不大拆大建。
村莊最細微的美,都得到了尊重。沒有一味用新代替舊,新舊在疊加。任何一個村,少說數百年,村路布局里是歷史,是鄉愁。片石磚木,都重新派上用場,成了化腐朽為神奇的寶貝。專家、村民、工匠在“慢”中投入,帶著溫度,帶著敬畏,修復著村莊。
村里兩處土坯房,久不住人,再過兩三夏,也就塌了。村民說土坯房“住夠了、住傷了”。可被精心修復出來,成了全村最高端的茶社。原村小學幾處教師的舊瓦房,內部按星級賓館裝修,變身郝堂最安靜雅致的院落。留舊不是為了矯枉過正,而是要喚起村民對農村的尊重與自豪。
郭瑞民、王繼軍這樣的市、區領導也常出現在村里,他們不批項目,不下指示,只是隨時關注著變化。王繼軍提醒村里,也提醒自己:“政府習慣講效率,可農民的事急不得。你急了他不搞了,他認為你在搞政績、搞形象。結果就是,你花了很多錢卻換來他一肚子怨氣。”
尊重群眾意愿是態度,更是方法。參與的各方觀念、角度、見解各異,說不攏怎么辦?當專家和領導意見不一致,以專家意見為主;當專家與群眾不一致,以群眾意見為主;當群眾與農戶不一致,以農戶意見為主。不以大多數的聲音淹沒少數人的聲音。
村口路邊有棟二層小樓,方盒子,白瓷磚,很另類,很扎眼。村里動員戶主改,條件越談越離譜。規矩不能壞,“山里猴,不能領頭。”那就不改吧,最后反倒留下了當年的時空印記,增加了村莊的豐富性,歪打正著。戶主如今想改,村里還得做工作:能否不改?
郝堂的村居改造風生水起,政府只動用了360萬元的補貼,“四兩撥千斤”,農民自己的錢占大頭。政府的主業不是給群眾蓋房子,而是公共服務設施的配套。不粗制不濫造不糊弄,學校、衛生室、圖書館、居家養老中心、自來水、沼氣、路橋,扎扎實實地建。錢哪里來?王繼軍說,號召相關部門向上跑項目,但絕非整合涉農資金,那會切走別村的蛋糕。鼓勵去申請增量,“國家有這些項目,條件是誰干得好就給誰。”
蛻變——
社會修復,化育民風
董光輝在鄭州本已是一家報社的高管。2013年他無意中來到郝堂。9天后,他把全家都搬了過來。
當時孩子還有十幾天放假,他說“不等了,搬家”。辭了職,驅車4趟,徹底成了郝堂的居民。在城市,他每天深夜2點還在熬夜。在村里他晚上8點半睡覺,清晨6點半跑步。他理由很簡單,這里能給孩子最好的童年。
村里孩子見人問好,知道把瓜子殼捏在手心,不隨地亂丟。學校就在村旁小山上,鐘聲響徹山灣。學校是政府和社會投資,臺灣設計師為孩子們做的干廁,生態環保,參觀者一撥又一撥。干廁的肥料可以用在孩子們每人分到的那塊小菜地上。自家的狗跟著孩子們上下學。學校拿大自然當教具,帶學生認花認草,炒茶品茶。“如果農村的孩子都不喜歡自己的家鄉了,大了以后怎么會記得住鄉愁?”校長楊文平堅持做理想中的鄉村教育,不為“唯跳出農門論”而“自廢武功”。
在郝堂,村民自掃門前屋后垃圾。反倒是城里來開店的不習慣,說門外不該他管。沿路丟垃圾,下塘折蓮花的,往往是外來的游客,村里保潔老太太跟著一路撿。
吳鳳超是80后,打工14年,現在帶著家人回來,戶口也從城市往回遷。他記得,過去村里偷個雞摸個菜、拎個鍋弄個油的事不少,現在夜不閉戶。
如果僅復制郝堂的房,復制不了郝堂的神兒。很多內功,是看不見的。
在郝堂,所有的事情,必須跟老百姓商量著來。村莊能不能進車子?村里開村民會,一直開到夜里11點多,爭吵的結果是:晚上游客少了可以進車,其余時間不能。
村規民約都是大伙這樣吵出來的。村莊建設的“大事記”,厚厚一本,村里開的群眾會數不勝數。有這樣協商溝通過程,村兩委強了,群眾也認他們。如此建起的,是家園,是共同體。
如果想看轟轟烈烈的經濟效益,很難看出郝堂的名堂。郝堂項目強調不過度注資,甚至對外來資本保有警覺,“引入建設主體時,一定不能剝奪村民的權益,不能把農民擠出去。”小小一粒蓮子,本村人采,本村人賣,荷塘也是集體的。這樣,雖說規模做不大,效率不是最高,可制度設計就這樣,哪怕有一丁點掙錢的機會,都要給村民。
郝堂項目協調人禹明善總結,表面看,郝堂修的是房,其實重建的是信心,凝聚的是要素,修復的是村里的小社會,重現的是集體的活力。集體有資產了,才能管起大家的事,就像蜂蜜,最讓螞蟻抱在一起。
碰撞——
觀念的爭吵與和解
農民改自家的房,沒怎么想過旅游。可郝堂還是觸動了無數外來的客人。
很多人找到了記憶中的鄉村。鄉村是有生機的,長著大樹,升著炊煙,水里有魚有蝦;村里人是和善的,打著招呼,讓你去家里吃飯……中華民族的根、文化的魂在農村,人們和泥土有著天然的親近。在郝堂,大人找到了回歸,城里孩子來了不愿走。晚上大大的月亮升起來,曾有孩子興奮地問:“爸爸,那是什么燈?”
小小的郝堂,承載城市的差異,承載泥土根脈,承載故土鄉愁。每到周末游客一兩萬人。問他們,看什么?往往是,不知道,就是想看。
每一種情愫,每一個細節,都映射著城鄉的碰撞。譬如有人說:“村口小攤的戶外太陽傘,應換成油紙傘……”馬上有人打斷:“農民不干!”
農民要什么?村里要有路燈。可是,農村寧靜的夜晚不是他的美嗎?過多的光線屬于城市。最后路燈用了最節制的光。
有人說,房子是好看,就是電線桿亂,電線為什么不入地?有道理。可是,農村經常動土,碰斷了,麻煩又浪費。
路、河,規劃征地要截彎取直……慢著,這是農村,為什么不依照既有的山形水勢?
美化綠化,規劃的樹種開始是百日紅、櫻花。可是,它們不是土生土長的,要全部清除。
為什么總碰撞?郝堂發現,原來總用城市思維,求解農村的問題;總沿城市走過的路,認知農村的方向。比如,城市污水集中處理,農村也學,但怎能讓農民每家掏污水處理費呢?
郝堂是多解的。郝堂的意義,胡靜看重“村莊新生,村業壯大”。孫德華是五里店辦事處派駐郝堂的包村干部,他看重“農民對自身文化的尊重,并獲得了自身建設、自我發展的能力”。五里店辦事處黨工委書記蘇永華則說,郝堂價值在于“美麗鄉村要用實干精神去‘慢慢’打造,用人文情懷去精心雕琢”。
也有疑慮:“農村活了,農民富了,可農業還是沒人干。”30出頭的胡濤上海有廠,每年銷售額達千萬元。他回來種地,種原種稻。他說:“村里種地的少,收益還是太低。”
還有更深的疑問:“離了幫助談郝堂復制,能夠自主進行嗎?”“面對城鎮化的大勢,該引導農民走還是留?”郝堂已經觸碰到了更深遠的話題:我們需要一個什么樣的城鄉關系?
復制——
待到山花爛漫時
有人評價郝堂是農村優秀部分的復興。然而復制郝堂,難在郝堂并無模式,因地制宜。但最大的難題,是人。都市的設計師、大腕們建不了,他們接不到農村的地氣。有一些到農村開發的新銳,他們要的是鄉間別墅,在乎的不是農民。農村,人才都在往外流,有幾個愿意和農民一起打造一個“郝堂”?
別的不說,連身懷鄉土建筑技藝的工匠都成了“稀世珍寶”。鮑國志做園林,李開良建房子,因為來到郝堂,各自改變了軌跡。孫君畫張畫,李開良們能比著建出來,“建的比畫的還好”。孫君說,他們沒有學歷,沒有職稱。我們這些人,畫家、專家、學者的光環掩蓋了他們。
這兩個人,帶著郝堂的理念,把復制郝堂當成了事業。
郝堂管他倆,一個叫老李,一個叫老鮑。老李脾氣怪,不愛說話。他今年住了一次院,郝堂村民一撥一撥去看他。他不吃房主的飯,讓房主省錢買好料。料差,他二話不說給扔出去。蓋得不滿意他就拆了重來,費料費工,誰也不敢頂撞他。他離開郝堂時,他的狗賴在村里,說啥也不走。村里發現,只有叫老李,那狗才應。天天這么叫,好像老李真沒走。
老鮑也較真。房子改出來,不見得順,待他花木點綴,效果一下子就出來了。但他倆,整天爭,面紅耳赤。就是這倆人,像種子一樣,從郝堂到了新集村。在平橋區,新集就是第二個郝堂。
有人說郝堂有茶山小河,是沾了旅游資源的光。新集是個平原村,啥也沒有。新集的故事,源于老教師張立培。他放著明港二中的總務處副主任不當,自費30多萬元,去新集村支教。村小學破敗到只剩下17個留守孩子。但他不放棄,建食堂、修寢室,吸引眾多家長把孩子送到這里寄宿就讀。
“以恢復鄉村教育功能引領文化復興和村莊建設”,2014年平橋區改擴建了新集小學,一下子涌來幾百留守兒童入學。按郝堂的經驗,政府在村莊倡導垃圾分類,按群眾意愿鼓勵村居改造。
老李和老鮑大顯身手。得益于郝堂“練手”,新集的改造更加得心應手。一個幾乎成為廢墟的小院改造成了孩子們的繪本館。一片老屋,成了雅致的茶社。
沒有太多復雜的過程,新集活了。垃圾資源分類,比郝堂堅持的還好。走進處理中心,沒什么異味,這個夸獎讓垃圾工肖全珍很得意。從滿村垃圾,到現在細致地回收,她覺得自己特有價值,滿滿自豪。說話間,從一片雜物中,揀出一枚細小的紐扣電池,“這個丟到地里,毒很大。”
為了回村專職做垃圾分類,她放棄了北京的保姆工作和幾千元月薪。丈夫以前是“老上訪”,如今一門心思收垃圾。
老鮑受邀遠赴豫北,如今在黃河岸邊河南孟州主持一個村莊的修復。那邊有位90多歲的工匠,白須飄飄,感遇村莊復蘇,重操技藝。
在郝堂的周邊,沒有補助,村民也在熱火朝天改房子。自己設計,有模有樣。這一帶,人們再也不蓋水泥板、白瓷磚的樓房了。農民就地取材,還搞出了雨污分流系統。
走在最前的郝堂,卻遇到了新的問題。郝堂因村莊而引人,可引人帶來的發展沖動要占地,要擴張,卻威脅了村莊。郝堂比兩年前亂了,一些類似城市社區的管理問題露了苗頭。有人對王繼軍說,郝堂建得越好,在商業化的大潮中破產得越快。王繼軍曾因占地砍樹生過氣,把手機都扔了,掉到了河里。但這一次,他很平靜:“郝堂的意義已經體現,一個村莊有他自己的發展,也有他自身的調適。”
的確,發展沖動之于郝堂還是太少,他今天還不僅是村民的郝堂。待到山花爛漫時,最好的郝堂,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村。(本報記者 龔金星 禹偉良 王漢超)
編輯:王瀝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