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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技工生存現狀:無編制無職稱甚至無保險
12月15日上午,隨著考古人員對主棺棺柩正式啟動清理發掘,世人矚目的江西南昌西漢大墓考古發掘工作進入最后沖刺階段。
主槨室東寢東北部的主棺棺柩前,國家文物局所派專家組組長、中國考古學會秦漢考古專業委員會主任信立祥,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長徐長青,具體負責南昌西漢大墓考古發掘工作的該所領隊、研究員楊軍,全神貫注、躬身以待。幾個穿工作服的考古人員小心翼翼地用工具在主棺棺柩西南角撬起一條數厘米高的縫隙。
南昌西漢大墓考古工地上的部分技工。本報記者 胡曉軍攝
考古技工們在清理主槨室槨板。本報記者 胡曉軍攝
借助射燈光照,楊軍探頭仔細觀察著棺內。“棺內比較整潔,有些文物保存較好。”隨著他滿意的話語,現場考古人員的眉眼處也涌現出喜意。
鮮為外界所知,這些身著印有“江西考古”字樣工作服的漢子,大部分并不隸屬于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而只是編制外的聘用務工人員。
在考古業界,他們被稱為“技工”。
“一流的考古需要一流的技工”
16日下午,南昌西漢大墓考古現場。為給清理發掘主棺棺柩騰挪出更大的空間,技工劉銀懷和他的同伴們正在對主槨室東壁和北壁的槨板進行清理提取。有的人耐心地用小刷子清掃槨板,有的人精心地進行現場記錄和繪圖。工作中,他們神情專注,操作一絲不茍。
53歲的劉銀懷是陜西寶雞人,來到南昌西漢大墓考古工地已有3年。20多年前,他從在老家考古工地上鏟土挑土的民工起步,開始進入田野考古領域。憑借著肯動腦筋、勤于學習、善于總結,劉銀懷鍛煉出扎實的專業技能,積累了十分豐富的實踐經驗,先后參與過陜西岐山周公廟、陜西韓城梁帶村等很多重大遺址的考古發掘工作。他說:“這么多年下來,我對考古工作感情太深,離不開了。”
信立祥告訴記者,專家組一致同意任命劉銀懷為南昌西漢大墓考古發掘的首席技師,協助領隊開展工作。這位年近七旬的秦漢考古頂級專家很認真地說:“要說從考古發現的器物和痕跡中研究推斷當時的社會背景社會制度等,他肯定不如我;但要說考古現場清理發掘,我肯定不如他。”
像劉銀懷一樣,在全國大大小小的考古工地上,有成千上萬名技工活躍在考古最前線,從事對古代遺跡進行調查、勘探、發掘、測繪、記錄、整理以及對文物進行保護和修繕修復等基礎性輔助性工作。他們大多有著從民工到技工的經歷,其中又以陜西籍、河南籍居多。
“考古是實踐性非常強的專業工作。很多技工有多年甚至幾十年的考古工作經驗,已成為田野考古的主力軍,是考古界不可缺少的重要角色和骨干力量。每一項考古成果中,都蘊含著他們的心血。他們的經驗、技術,對于我國的考古發掘工作來說,是一筆寶貴的財富。”專家組副組長、陜西省考古院原副院長張仲立說。
“一流的考古,不僅需要有一流的專家、一流的領隊,也需要有一流的技工。技工的水平,很大程度上決定著考古的水平。”信立祥說,“就像要打贏一場戰爭,既得有多謀善斷的將領,也得有忠勇沖鋒的戰士。戰士們同樣是戰場上最可愛的人。”
技工的生活工作好比“信天游”
12月17日上午,對南昌西漢大墓主槨室東壁和北壁槨板的清理提取繼續進行。工作間隙,技工田社教從主槨室里出來,到休息棚給遠在陜西臨潼的家人打了個電話。他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小女孩兒的照片,那是他的外孫女。50歲的田社教靦腆地笑著:“很久沒回家了,有點想他們。”
成為考古技工的20多年里,田社教參與過陜西秦陵、河南淅川坑南等眾多重大遺址的考古發掘工作,常年在全國各地輾轉奔波,和家人團聚的機會很少。
“信天游”,專家組副組長張仲立用這個有著濃厚陜西韻味的詞語,形容考古技工們的生存狀態——沒有接受過正規的大學教育,文化程度普遍偏低,只是通過長期的實踐摸索學習而提高業務技能;沒有獲得正式編制,沒有技術職稱,甚至大部分連社會保險也沒有,只是按工時和工作量得到報酬;一個工地上的工作結束,便在相熟考古隊或相熟技工的召喚下,背起行囊奔赴另一個考古工地,而這些考古工地,往往在窮鄉僻壤荒山野嶺,少不了風餐露宿。“相比之下,南昌西漢大墓的工作條件是很好的。”田社教顯得比較滿足。
“就我所知,在我國考古界,即便是經驗豐富的資深技工們,也沒有學術地位、沒有社會地位、沒有經濟地位,缺乏保障、默默無聞地當著臨時工,可以說是一群在流動中掙扎生存的高水平專業人才。”信立祥說,“他們很不容易,我們的工作也離不開他們,但他們往往沒有得到社會應有的尊重。這個問題,在我心里,郁結已久。”
“應像培養考古學家一樣培養考古技工”
考古技工們的生存狀態,對田野考古技工隊伍的建設與發展造成了直接影響——人數總體下降、老齡化現象明顯、人員流動性增強、人才緊缺情況突出。這在考古界已形成共識。
徐長青說:“技工崗位對現在的年輕一代沒什么吸引力了,全國的考古技工隊伍都呈現出青黃不接的態勢。”
張仲立則用“后繼乏人”表達他的憂慮。他指出,田野考古發掘和警方現場痕檢一樣,都不是簡單勞動;一個高水平的技工一定是具有綜合觀察、綜合分析、綜合解決發掘問題能力的人才,而這種人才,絕對不是在室內理論性教育所能培養出來的。“高水平技工的培養很難,都是靠長期實踐中踏踏實實慢慢積累,掌握多少技能往往與工作年限成正比,并且長時間積累的經驗不可復制。在具體發掘中,經驗豐富的高水平技工不是我們專家學者所能夠代替的。”
信立祥認為,要改變田野考古技工隊伍青黃不接、后繼乏人的現狀,需要改善考古人員培養機制、改革考古技工用人制度、建立考古技工等級評定制度等。“多年來我們的體制多注重考古學家和考古成果、學術研究,忽視了考古技工和他們的實踐經驗。能不能在高等職業教育中開設考古技工專業,讓高水平技工們實地教學?能不能在聘用制基礎上建立起一支較為穩定的技工隊伍?能不能給技工們一個名分,讓他們憑真才實學評得上技師、高級技師?”他說,“我們應該像培養考古學家一樣培養考古技工!”
作為資深技工,田社教說,他在考古實踐中積累了許多心得和經驗,但文化水平低,寫不了論文,更寫不了書,如果今后年老回鄉,這些寶貴經驗傳不下去,確實很可惜。“所以每逢有學生來工地上實習,我都會很耐心地一點一點講解,就是希望他們能整理、吸收我的經驗。”
“盡管技工們在基礎性考古發掘清理領域發揮了巨大的作用,但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無論在管理上,還是投入上,抑或是社會關注度上,都不夠重視這一群體。我們希望包括文物管理部門在內的國家各有關機構能夠形成合力,出臺較為完善的政策,建立較健全的制度,建設好考古技工隊伍,促進我國文物考古事業進一步蓬勃發展。”徐長青說。(胡曉軍 高學斌)
編輯:胡曉軍 高學斌
關鍵詞:考古技工 生存現狀 無編制 無職稱 甚至無保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