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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國寶于精拓
北魏 釋迦牟尼造像
今年9月上映的電影《啟功》中,啟功先生的一句話給筆者留下深刻印象:“有個美國人,他叫安思遠,他手上有咱們北宋的《淳化閣帖》,那是咱們的國寶,不見此帖,我是死不瞑目啊!”
是什么樣的國寶,讓八十多歲高齡的啟老魂牽夢繞呢?
《淳化閣帖》是宋太宗令內(nèi)府拓印的一部匯集各家書法墨跡的拓本合集,美國收藏家安思遠稱它是中國書法的《圣經(jīng)》。1994年安思遠在紐約拍賣會上拍得其中四卷,并在2003年將這四卷《淳化閣帖》轉(zhuǎn)讓給中國政府,現(xiàn)藏于上海博物館。
北魏 比丘僧惠嵩
其實,拓片在歷史上一直是文人的最愛,歐陽修、李清照、董其昌、王鐸、陳介祺、康有為、魯迅、于右任、胡適、郭沫若、齊白石等都是收藏拓片的大家。
中國古代在印刷術(shù)發(fā)明之前,重要文字典籍的厘定傳播往往靠的是“鏤之金石”,然而這種傳播畢竟是小眾的,隨著社會的發(fā)展,越來越多的人希望看到這些重要的典籍,于是傳拓技藝便應(yīng)運而生。傳拓技藝在唐代便已十分成熟,及至宋代金石學(xué)的興起,對傳拓技藝的發(fā)展起著巨大的推動作用。拓本無論是在紙墨等材料的使用上,亦或是在拓工技藝的運用上,都極為講究。到了清代乾嘉時期,傳拓技藝及拓片收藏亦迎來了鼎盛時期,阮元、六舟上人、陳介祺、吳大澄、端方等一大批金石學(xué)家開始身體力行,參與到傳拓技藝中來,并出版了一系列理論著作。
傳拓技藝是中華民族先民智慧的結(jié)晶,拓片不僅是珍貴的文獻資料,更是寶貴的文化藝術(shù)珍品。目前,傳拓技藝已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政府越來越重視拓片的保護,對國家一級文物的拓片制作也采取嚴格措施加以規(guī)范,除經(jīng)國家有關(guān)部門批準捶拓少量外,不允許隨意捶拓。
北魏 皇后禮佛圖(局部)
國家圖書館有一件鎮(zhèn)館之寶——宋代拓片《神策軍碑》。原石刻于公元843年,是研究唐代邊疆關(guān)系的重要史料。此碑由柳公權(quán)晚年書寫,碑文書法結(jié)構(gòu)嚴整,充分體現(xiàn)了“柳體”楷書骨骼開張、平穩(wěn)勻稱的特點,加之此碑刻工精良,拓本與真跡無異,被后世奉為柳書代表作,藝術(shù)價值極高。《神策軍碑》毀于戰(zhàn)火,拓本極少。宋拓《神策軍碑》后經(jīng)北宋趙明誠、李清照,南宋賈似道,明朝朱元璋、朱棡,清代梁清標、陳介祺等人遞藏,至民國遺失。新中國成立后,海外有批量出售古籍拓片的消息,其中便有《神策軍碑》拓本。雖然當(dāng)時財力有限,文化部還是以25萬元從海外收回包括宋拓《神策軍碑》在內(nèi)的碑帖拓片和其他珍貴善本。
位于朝陽門外的東岳廟是華北地區(qū)最大的道教廟宇,擁有163通歷代石碑,被稱為道家碑林。1958年,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考古所對東岳廟石碑進行了全面?zhèn)魍兀⑦@些拓片送國家圖書館保存。在“文革”浩劫中,東岳廟上百塊石碑幾乎被損壞殆盡,1995年,朝陽區(qū)文化局接管東岳廟時發(fā)現(xiàn)原有的碑林已蕩然無存,僅有18通石碑孤零零地豎立在荒草之中。隨后,人們在東岳廟中路的甬路兩邊挖掘出大量殘碑。國家決定出資修復(fù)這些石碑,有人提出以照片做樣本,可照片與實物不僅大小比例有誤差,而且受角度、光線的影響也會失真,而且字跡、圖案都不能清晰地表現(xiàn)出來。多方打聽后,得知國家圖書館珍藏了東岳廟最完整的石碑拓片140余幅,如獲至寶。現(xiàn)在東岳廟里89通石碑中,有71通是根據(jù)國家圖書館珍藏的拓片修復(fù)而成。
清 龍門二十品
歷代鴻儒為“拓”癡狂
宋代歐陽修一生收藏拓本一千卷余,并編寫了《集古錄》,開拓片收藏研究之先河。趙明誠與妻子李清照一生酷嗜金石彝器,對兩周以來金石拓片無所不涉,后輯成《金石錄》傳世。明代萬歷中葉的關(guān)中奇士趙崡,走遍大江南北收集碑帖,曾以黃金百兩購得宋拓《麓山寺碑》及《畫像贊碑》拓片,并著有《石墨鐫華》傳世。明末著名書法家王鐸收到一套《淳化閣帖》時,如獲至寶。
民國時朱文鈞以畢生心血,收集漢唐拓本七百余種。他為收藏宋拓《醴泉銘》,賣掉家藏明代沈周的《吳江圖》和文徵明的《云山圖》,才湊夠4000元大洋。據(jù)說在京城當(dāng)時買一所四合院才幾百元大洋。民國時期,考古學(xué)家羅振玉公開歷代拓本售價,宋拓《唐皇甫君碑》2000元,明拓《瘞鶴銘》1200元,明拓《唐雁塔圣教序》290元。而羅振玉同時出售的書畫中,宋代大家郭熙的畫卷為1200元,明朝唐寅的《品茶圖》僅為650元,清朝趙之謙的《花卉》四條屏為200元。可見當(dāng)時拓本的價格之高。
齊白石一輩子臨得最多的是《漢三公山碑》拓本,其書法、治印皆見漢韻。飛天造像石刻深深地影響著唐代的敦煌壁畫,而張大千又因整理、臨摹敦煌壁畫終成一代宗師。另一幅漢代《二十四字富貴磚》拓片,引得郭沫若、啟功競相題詩作賦,又有黃賓虹、張大千、黃胄、黃苗子、張伯駒等42位大師相繼題跋。
隋 迦毗羅神王
造像拓片:穿越時光之美
高浮雕造像拓片在保持造像石刻原真性的同時,提高了石刻內(nèi)容的可讀性,使堅硬的石刻有了柔軟和流動感,還原了更多歷史細節(jié)。可以說每一幅傳拓作品都是獨立完整的繪畫作品,具有墨分五色的立體畫面效果。
古代造像系列主要以洛陽龍門石窟造像拓片及鞏縣石窟寺造像拓片為主,風(fēng)格多樣,蔚為大觀。近日在錦廬藝術(shù)館展出了一組古代造像拓片,從中可領(lǐng)略到古代不同地域在造像風(fēng)格乃至?xí)L(fēng)格上的獨特性。
展廳主位懸掛了一幅3米多高的朱紅色釋迦牟尼佛造像拓片,其平面線雕背光,淺浮雕羅漢、菩薩,高浮雕釋迦牟尼佛、蓮花座和臺座,這些存在于三維空間、根本不在一個平面上的造像是怎樣拓出來的呢?
這種高浮雕立體拓法,是三分拓、七分修,業(yè)內(nèi)掌握這種技術(shù)的僅有幾人。與傳統(tǒng)的平拓不同,高浮雕拓印的對象是凸凹不平的立體雕像,需要將濕透的宣紙切成碎片壓到石像各個部位,每一個細節(jié)都要拓出。傳拓一尊完整浮雕造像的拓片,其碎紙片常常多達數(shù)百張,現(xiàn)場拓完揭取之后,再后期一一粘接,才能連成平面作品。
這幅釋迦牟尼佛造像拓片來之不易,原石現(xiàn)存在河南博愛縣博物館內(nèi)。這尊石佛建造于北魏時期,一直被當(dāng)?shù)卮迕袷来┓睢I鲜兰o“文革”期間,村民為保護石佛不受破壞,巧用泥土封存,躲過浩劫。
釋迦牟尼佛造像兩側(cè),為兩幅巨大的高浮雕拓片:一幅是《皇后禮佛圖》拓片,文昭皇后頭戴蓮冠,身披霞帔,一手拈香,后隨兩名貴婦。眾多人物自上而下分成三行。它來自河南鞏義石窟寺,原石開鑿于北魏。
另一幅是《皇帝禮佛圖》,描繪的是北魏孝文帝禮佛的盛大場面,構(gòu)圖簡練生動,刻工細膩,人物性格鮮明。孝文帝在諸王、大臣及手持傘蓋、羽葆、長劍、香盒的近侍宮女和御林軍的簇擁下,緩緩行進。
北魏時期常用身材胖瘦來體現(xiàn)身份的高低貴賤。觀此拓,貴族個個大腹便便、儀態(tài)雍雅,侍從人人身材瘦弱、低微矮小,有些身高只有主像的三分之二,主仆尊卑,一目了然。有趣的是,在皇后禮佛的隊伍中,有一婢女為皇后攜提衣裙,宛如現(xiàn)代西式婚禮上為新娘捧起婚紗裙擺的童女。拓片中人物雖然密集重疊,但顧盼照應(yīng),渾然一體。
這兩幅禮佛圖拓片體現(xiàn)了佛教藝術(shù)同中原漢文化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人物雕像神態(tài)安詳,已經(jīng)沒有了北魏早期“深目高鼻,秀骨清瘦”的特點,衣紋雕刻也趨于簡潔,往往只是寥寥數(shù)刀便栩栩如生。可以說此拓既保留著濃重的北魏印記,又孕育著北齊、隋代的藝術(shù)萌芽,可見由北朝向唐代過渡的藝術(shù)風(fēng)格。
《雙人飛天》也是一件精美的拓片。左側(cè)飛天一手持供品,一手持長莖蓮花,長裙與飄帶隨風(fēng)飄起,神情安詳;右側(cè)飛天向左飛翔,臉卻看著右邊,回眸而笑。她一手托著花蕾,一手持長莖蓮,上身半裸,項飾瓔珞,一條腿屈膝向前。飛天的飄逸姿態(tài)富有韻律感,一張一弛中表現(xiàn)出疾、徐、剛、柔的多變性和生動性,長長的飄帶起伏,形成一種流動感和抒情性。而這種線描、線刻技法所體現(xiàn)出的“氣韻生動”,那種徘徊于天地間的“天人合一”的寓意,都通過飛天的曼妙形體表現(xiàn)了出來。
在展廳的一側(cè),有一對高約2米、恍如門神的拓片。近看,不是秦瓊、尉遲恭,而是佛家的“那羅延神王”與 “迦毗羅神王”。這對拓片源自河南安陽靈泉寺大住圣窟,原石開鑿于隋開皇九年,是《中國美術(shù)全集隋唐篇》的封面作品。“那羅延神王”頭戴鳥翼盔,雙目微閉,兩頰留長須。上身裸,頸飾項圈,右手握三叉戟叉端,左手持劍上舉;下穿長褲,腳踝上各套雙踝圈,立于一臥牛形獸背上。“迦毗羅神王”頭戴鳥翼盔,兩頰蓄長須,飄灑至胸前。左手持三叉戟柄部,右手握劍柄;下著寬松裙褲,褲口前短后長,胯部系一寬圍帶,跣足立于一羊形獸背上。
拓片雖好,收藏也需謹慎。拓片有老拓、舊拓和新拓之分,又有碑帖、全形拓和高浮雕拓之別。老拓、碑帖類的收藏需要掌握一些金石學(xué)、文字學(xué)、歷史學(xué)、文物學(xué)、書法基礎(chǔ)知識,還需要了解各年代的紙張、裝裱等多種知識,對于初入門的收藏者來說具有一定難度。相較而言,高浮雕造像拓片以雕塑、美術(shù)題材為主,更容易理解、鑒賞,但同時也要警惕翻模拓片的陷阱。
編輯:邢賀揚
關(guān)鍵詞:精拓 國寶 《淳化閣帖》 拓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