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河，從北京大興流入廊坊境內，蜿蜒３５公里后到天津。

三小營村，是龍河由北京入境廊坊的起點。站在村南頭橫跨龍河的大橋上，只見寬闊的河床上，幾道泛黑的細流遲緩流動。緊鄰河道北邊有一排豬圈，豬圈旁，一條明顯的小河溝通向龍河河道，養殖戶沖洗豬圈后，臟水便順著這條小河溝流向河道。

這是記者近日在河北廊坊實地采訪看到的場景。由于在２０１４年度的考核中水質得分最低、不及格控制單元覆蓋全行政區，河北省廊坊市于１０月末被環保部“點名”通報。

同時被“點名”的還有北京市朝陽區、天津市靜海縣、河南省新鄉市、湖北省宜昌市。基于此，環保部在重點流域水污染防治專項規劃２０１４年度考核中，對海河流域北京、天津、河南、河北，三峽庫區及其上游湖北省亮出“差評”。

新華社記者兵分多路前往被環保部“點名”的地區進行實地探訪，了解當地水污染實情，探求當前我國江河流域水污染的原因及治理之道。

堅持綠色發展，是黨中央在“十三五”規劃建議中提出的五個發展理念之一。專家表示，環保部“點名”通報，表明了政府部門以公開推進監督，“動真格”亮出新環保法“利劍”的決心，必將推動各地加大水污染防治力度，讓“綠水青山”的中國夢早日實現。

水之殤：水質達標率低　暫不影響飲用

在環保部通報的２０１４年度考核結果中，天津市有兩個斷面考核不合格，獨流減河工農兵防潮閘斷面是其中之一。

獨流減河是天津市南部的主要泄洪河道之一。記者于今年汛期在其附近流域采訪時看到，左岸大堤一側的支流已經變成醬紅色，水體散發著刺鼻的味道。干涸后的河床，殘留著紅、黃、綠、藍等各色物質的痕跡，附近橋梁的橋墩，也被污水浸漬成了黃色。

記者了解到，此流域附近分布著１０多家金屬企業。記者在其中一家附近看到，污水通過簡易下水道直接排入河道，出水口早已被黃色沉積物覆蓋，不遠處的泵站也被污水染成黃色。而在獨流減河對岸，由于干涸的河水已經使河床露出水面，河床上能看到布滿藍綠色附著物，不時還能看見河床上漂著的死魚，飄來陣陣惡臭氣。

污染如此觸目驚心，考核不合格也就不足為奇。環保部污染防治司副巡視員陳永清介紹說，總體上看，海河流域北京、天津、河南、河北，三峽庫區及其上游湖北省考核結果為差的主要原因是水質達標率較低，同時也存在污染防治項目進展慢或者扣分項較多等情況。

依據２００９年發布的《重點流域水污染防治專項規劃實施情況考核暫行辦法》和２０１２年發布的《重點流域水污染防治專項規劃實施情況考核指標解釋》，發生特別重大或重大水污染突發環境事件、存在違法排污行為或與自查報告不符等都會被扣分。

記者從環保部獲悉，２０１４年，海河流域北京市、天津市、河北省、河南省均由于達標斷面比例低于５０％，轄區內存在環境違法行為等導致考核結果為差。三峽庫區及其上游流域內湖北省達標斷面比例低，２０１４年發生了建始縣磺廠坪礦業有限公司導致重慶市巫山縣千丈巖水庫污染的重大突發環境事件，導致考核結果為差。

在五個獲差評的地區中，北京市水質情況尤受矚目。據陳永清介紹，２０１４年度考核中，北京市水質得分最低的單元是北運河北京控制單元，榆林莊斷面全年水質均為劣Ⅴ類，達標率為０。該單元范圍涵蓋北京城區、昌平、大興、順義、通州等部分區域。其中，朝陽區影響最大，主要體現在：一是朝陽區小紅門污水處理廠升級改造工程、高碑店污水處理廠升級改造工程進度緩慢，歷時兩年仍未建成；二是２０１４年日常督查中發現的污泥處置環境隱患等問題也多集中在朝陽區，之前環保部還專門約談了北排集團。

同樣，天津靜海、河北廊坊、河南新鄉、湖北宜昌均為水質得分最低、不及格控制單元覆蓋全行政區的區域。這些地區的水污染狀況是否會影響居民飲用水安全？“根據我們目前掌握的地級以上城市集中式飲用水水質信息，在這幾個地區尚未發現不達標現象。”陳永清說。

他表示，保障人民群眾飲水安全是水環境保護的第一要務，除了嚴格保護飲用水源之外，還要強化供水和凈水等環節，我國對于水源地的選擇、飲用水源保護區的劃分和保護等都有一套嚴格的規范。

此外，陳永清表示，從全國江河流域整體情況來看，２０１４年除海河、長江中下游流域考核斷面綜合達標率有所下降，遼河、松花江、三峽庫區及其上游、黃河中上游、巢湖、滇池流域考核斷面綜合達標率均有所提高，遼河流域超過９０％的斷面達到考核要求，滇池流域斷面綜合達標率提高最為明顯，提高３４．６個百分點。

誰之過：資源性缺水　治理乏力

水具有很強的流動性，污染在水里，根源在岸上。

宜昌市環保局副調研員方建告訴記者，宜昌市２０１４年未能通過流域斷面水質考核，主要原因是總磷濃度偏高。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復雜，一方面宜昌市屬于富磷地區，儲量占全國的六分之一，大量含磷物質通過地表徑流和地下水注入長江，增加了長江宜昌段總磷污染物總量；另一方面，三峽庫區上游總磷濃度偏高，長期維持在二類到三類的水平，會影響到下游水質；此外，作為湖北省省域副中心城市，宜昌沿江總人口達到２７１．５萬人，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為長江流域水污染防治工作帶來了較大壓力。

與宜昌主要因為總磷超標導致考核不合格不同，海河流域北京、天津、河南、河北水污染防治考核不合格的原因相對復雜，但在記者的采訪中，天津、河南、河北等地相關負責人“不約而同”地表示，造成該地區水質差的一個重要原因是“缺生態水源”。

河北廊坊市水務局水資源科科長舒秀霞介紹說，廊坊是河北１１個地級市中唯一沒有固定的地表水資源和地表水庫的市，只有過境水源，廊坊８０％用水都依賴地下水。廊坊境內有２０條河流，近幾年降雨量較少，而且由于北京上游攔蓄，境內河流水量較少，基本依賴當地降雨及污水處理廠排出的水。

“水流則不腐，可上游把水都用了，下游活水太少、干凈水太少。河道里本身就是污水，沒有清水補充，失去了自然凈化能力。”廊坊市環保局一名工作人員表示。

南開大學環境科學與工程學院教授黃歲樑也認為，海河流域水污染是歷史問題，根本原因是資源性缺水，與京津冀城市群的人口規模相比，海河流域的水量顯然“先天不足”，對被污染的河流無法稀釋，再加上一些鄉村不敢往干流里排污，就堵起來，臭氣熏天。

除“自然稟賦”不足外，污染應對不力也是一些地區水質不達標的重要原因。

“一些問題習以為常，個別問題多次督辦不能落實，我們應該感到汗顏和自責！”作為湖北省唯一的“國家環境保護模范城市”，宜昌市２０１４年因流域考核不合格被點名通報。對此，宜昌市常務副市長宋文豹認為要多從主觀上找原因：“一是環保責任沒有完全落實。二是對環保問題問責不力。三是對環境違法行為監管處罰不嚴。”

此外，污水處理廠及管網建設滯后是河北、河南、天津等地存在的共同問題。以河南新鄉為例，目前新鄉市已建成運行的污水處理廠有１１座，處理能力已達到６０．５萬噸／日，但仍不能滿足城市和產業集聚區的快速發展，污水管網尚未完全覆蓋。市區北部、西部還沒有建成完備的污水管網，平日居民生活污水經多處排污口直接排入人民勝利渠、西孟姜女河等支流，并匯入衛河，對水質造成影響。

治之策：開源節流　協同治污

不容否認，人多水少、水資源時空分布不均是我國的基本國情水情，不少地區生態流量得不到保證。隨著經濟社會的高速發展，不少地區水資源過度開發，如海河流域水資源開發利用率高達１０６％，遠遠超過國際公認的４０％的水資源開發生態警戒線，引發一系列生態環境問題。

此次考核不合格的五地中，四個都地處海河流域。針對海河現實的水資源狀況，南開大學環境科學與工程學院教授黃津輝認為，海河流域水污染治理尤其要注重開源節流。開源，可以通過實施跨流域調水，增加水量，更要注重加強雨水、污水的再生利用；節流，則是要進一步倡導節約用水，樹立“節水即治污”的理念，實施最嚴格的水資源管理制度，保證重要河流的生態流量。

水體生態環境治理，因其地理流向與行政區劃先天存在的“條塊分割”，給流域生態治理尤其是行政管理和行政執法帶來了現實難度，這一現狀在跨行政區域的大江大河流域體現得尤其突出。一些基層環保工作者也表示，河流污染是區域性的，尤應加強流域協同治污。

對此，中科院院士程津培建議，探索建立重點流域橫向生態補償機制，在重點流域先行試點開展跨省斷面的水生態環境考核與補償，建立基于水量和水質的流域橫向生態補償制度。

中國科學院科技政策與管理科學研究所所長王毅認為，可以考慮通過流域立法，進行頂層設計，建立有效的體制機制安排。

針對不少地方污水處理廠管網配套建設跟不上，特別是一些地區由于缺少資金搞配套，導致有的污水處理廠關關停停或“曬太陽”的情況，專家們建議，國家應加大對污水管網建設的投資力度，同時，幫助地方籌措資金，盡快完善污水管網建設。

不少業內人士提出，在正在開展的水污染防治法修訂過程中，要加大水污染違法行為的處罰力度，對污染水環境的行為加大處罰力度，對違法者依法從嚴處罰，著力解決違法成本低、守法成本高的現象。

陳永清表示，當前，環保部正在開展“十三五”重點流域、重金屬污染防治專項規劃編制工作，將分解落實《水污染防治行動計劃》關于七大重點流域、京津冀、長三角、珠三角等流域和區域的水質目標，集中力量保護和改善一批水體水質。環保部也將進一步加大環境執法監管力度，依法嚴肅查處違法排污行為，向水污染宣戰。（執筆記者：崔靜，參與采寫：付光宇、鞏志宏、董建國、付昊蘇、楊維漢、李思遠、王自宸、倪元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