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祖父許德珩先生，是我國著名的愛國人士、政治活動家、教育家、學者。青年時代入同盟會并參加辛亥革命，起草《五四宣言》。1920年赴法留學，在巴黎大學等學校學習。1927年回國，曾任中山大學教授、國民革命軍總政治部秘書長、代主任等。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曾任水產(chǎn)部部長、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九三學社第一屆至第八屆中央委員會主席———編者注

1975年許進與祖父許德珩

　　祖父許德珩對我關愛教誨31年，耳提面命，令我終生難忘。祖父對我告誡最多的是：好好讀書，不可荒廢時光。將來自食其力，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文/全國政協(xié)委員 許進

　　我上小學時，遇到文化大革命，學校停課，全民搞運動。一天，祖父上天安門城樓參加毛澤東主席接見紅衛(wèi)兵活動，看到毛主席問他的一位親屬：“你讀過杜甫的《北征》嗎？你是學英語專業(yè)的，你知道英文的知識分子怎么說嗎？”對方一時語結。回到家，祖父把這件事講給我聽并反復教我“知識分子”的英文單詞。他找出一個筆記本，在扉頁上寫了“祖父給予進進小孫的抄詩詞本”幾個字，把《十八家詩抄》上面的《北征》用簡化字抄在筆記本上，逐句講給我聽并讓我把學過的詩句都背下來。就這樣，還未入小學的門，這首70句的長詩，我已經(jīng)能背誦過半了。祖父用這個本子教我讀了很多唐詩。他說，我們家的孩子不能不讀古詩。一次在飯桌上，祖父給我講了一個故事。年末，地主請他家的私塾先生吃飯。大腹便便的地主指著他的肚子對骨瘦如柴的西席炫耀：“我的肚子這里有海參，那里有魚翅，你的肚子里有什么？”私塾先生自豪地回答：“滿腹經(jīng)綸。”地主聞聽后十分慚愧。祖父問我：“你的肚子里有什么呀？”學識與財富學在祖父心中的地位，不言自明。祖父的教誨和那個抄寫詩詞的本子，我一直珍藏著。

　　除了不可不學無術，祖父經(jīng)常告誡我的另一個訓誡是：一定要明大義。他曾送給我這樣一副對聯(lián)：努力崇明德，隨時愛景光，橫批是：進孫座右。我曾無數(shù)次聆聽祖父講述他在五四運動、抗擊日本侵略中國和追求民主與科學過程中的故事，最后，他總是歸結到一句話，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五四”的前夜，在北京大學西齋宿舍微弱的燭光下，祖父把他僅有的白色床單撕成條幅，在上面書寫標語，為第二天的游行做準備。那時，他這個窮學生，在蔡元培校長的關懷下，通過勤工儉學，千辛萬苦，馬上就要畢業(yè)了。參加五四運動，如果被學校開除，被當局逮捕、殺頭，個人的一切都完了。在我耳邊，總是縈繞著祖父在天安門廣場的吶喊，中國要亡了，同胞們，我們要做萬死一生的反抗。1931年，日本人侵占了我國的東三省。那時，祖父和祖母在北平的大學教書。他們兩人半年的收入即可在北平購買一所四合院住宅。他們把全部積蓄用于支持學生的抗日救亡運動，還購買了一些懷表和一批食品，托人帶到延安，送給毛主席。1944年，在抗日戰(zhàn)爭最困難的時刻，祖父和祖母節(jié)衣縮食，用聚餐的形式舉辦民主科學座談會，創(chuàng)建了九三學社。1948年夏，北京大學在民主廣場舉行畢業(yè)生典禮大會。胡適校長出席并發(fā)表講話。他勸大家要多研究點問題、少談些主義，要自我奮斗，爭取做人上人。緊接著，祖父發(fā)表講話。他對同學們說：“你們走入社會后首先要深入到人民群眾中間去，多為人民辦實事，做好事。切不可做什么人上人，而應該立志做人中人。”1980年12月，在“一二九”運動三十五周年紀念日前夕，北京大學的同學們請祖父為他們題詞。他根據(jù)毛澤東、周恩來同志青年時代的奮斗經(jīng)歷，為同學們題寫了：“心懷天下，身無半文；面壁十年，志在救民；以此自勵，奮斗終生。”

　　在當今的社會中，前輩們在數(shù)十年前的言行可能已不那么時尚、顯赫，而他們在歷史關頭的取舍和作為，永遠值得我們思考與學習。

　　（作者系九三學社成員、清大筑境規(guī)劃建筑設計研究院副院長 許進）